“我留在這裡。等你回來。”
“你回京城去。”
“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是亡命之徒,”方睐說,“昨天下午馮停之就已經死了,在賭坊賒賬時被人一刀從背後砍掉了半顆頭。”
“霧山多的是山賊土匪和海盜,不是你能久待的地方。明天有一趟船去天津,我送你走。”
“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走?”阮湖問,“你來京城,我們一起。”
“我的仇家就在京裡。”
風雪壓境,仿佛方睐殘破的屋子就要被摧垮。
從碼頭初遇到今天,他們剛好相識一個月。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三十天對别人來說也許太短,阮湖卻覺得這是他生命力最漫長又美好的一段時光。
他認定了方睐。
――在這個與世隔絕,卻又殺機四伏的地方。
劣質的紅紙剪成的“?幀弊隻乖诖盎?上貼着,燭火搖搖晃晃,趕制成的吉服被阮湖疊好了放進衣櫃裡。
“你回京去,還做你的少爺,順順當當的,把這段當成插曲。”
方睐對他說。
“我還有一些東西要給你,”阮湖打開一個錦盒,裡面整整齊齊放着十幾副繪好的畫,“都是我畫給你的。”
方睐扭過頭去:“我是一個粗人,不懂詩情畫意。”
阮湖拿出最上面的那一張,動作珍而重之:“我最喜歡這張,這是我為你畫的第一幅畫,上色到最後一步的時候,中途小憩,我夢見了和你纏綿。”
畫面上的方睐眼眸明亮,在山崖之巅轉身回頭,朝下面伸出手去,仿若救世主。
阮湖像入了迷,手指劃過凝固的油彩,好似在撫摸兩人的過去。
他将畫一張一張地平鋪在婚床上。
無一例外都是方睐的肖像。
在造船廠揮汗如雨、抱着草料喂馬、幫阮湖教訓朝他潑水的小孩……
阮湖的手是世界上最柔軟的水波,他應當去畫雕欄畫棟,金玉珍寶,而不是底層民工的辛苦勞作;他的作品應當在最高貴的畫展陳列,而不是被随意攤開在簡陋豔俗的床上。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方睐眼神裡是風雨欲來的混亂,“不要再和我展示你的少爺情調,船票給你,明天陽關道、獨木橋,我們各走一邊。”
船票是方睐傍晚專門去買的。
阮湖放在手心上看,上面寫着:一等票。
“你在和我分手?”阮湖平淡道,在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不谙世事的表情。
漂亮得像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