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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就出建業去遊學天下,至今未歸;然羅令妤……讨好南陽羅氏,在衆堂姐堂妹、堂兄堂弟的眼皮下生存,連讀書學藝都需她絞盡腦汁。被範郎那類人看到,南陽羅氏更是甩燙手山芋一樣要把她送給範家當禮物,以示兩家交好。
羅令妤活得太累了。
羅令妤絞着帕子:“嗚嗚嗚……”
蘆葦蕩叢中,荷葉連天,花香滿懷,睡在木船上的陸三郎已經摸索着坐了起來。蘆葦叢太高,他的船又停在荷葉蘆葦交纏癡繞處,那邊哭得專心緻志的羅氏主仆,并沒有看到坐在船上的郎君的身影。
陸昀臉色平靜,唇輕微地壓了一下。女郎哭泣不絕,抱怨不絕,郎君心中如壓悶石。陸三郎恍惚間,感同身受,想到了自己早逝的父母。和羅氏亡于戰亂差不多,他父親是鎮北将軍,死于戰場上。不過與羅令妤母親無法選擇、隻能随城敗而亡不一樣,陸昀的母親有選擇。
然他母親最後選擇的,卻是為自己的夫君殉情,丢下了才幾歲的小孩子。
人人稱頌他父親大義,父母情深義重……于陸昀來說,從來隻是扯一下嘴角,并不願多提。
陸昀向來厭惡女子近身。衆人隻道是他皮相太過出衆,招惹桃花惹他心煩的緣故。其實陸昀還有一個更深的緣故――他厭惡他母親。
雖然是陸家三郎,但陸昀一直是一個人住在“清院”中。長輩的關愛從來有限,每當夜深人靜,陸三郎對他母親的恨意就加深一分。因他母親的緣故,他厭惡性情軟弱的女子,遇到事情不思解決方法,何以隻是哭;可他也厭性情剛烈的女子,遇到大事從來隻想着殉情想着大義,不顧身後事。
如此一來,陸三郎幾乎是将天下的女郎都排除掉了。他焉可能喜歡一個人?
陸三郎對羅令妤心動并非毫無緣故,然他一心求解,一心想弄明白她為何讓自己心亂,卻始終沒明白她吸引他的,也許正是她一身缺點背後的堅持,執着,蓬勃生氣。而今,聽到女郎在耳邊嗚嗚咽咽,陸三郎想到的,隻是不想出去,不想打擾她。
同是父母雙亡,陸三郎理解她不願被人知道的軟弱。他雖常常撞見她困窘的時候,但這時候他卻不想讓她繼續尴尬了。
陸昀靜坐着,聽她一邊哭一邊與靈犀抱怨。他被她哭得心煩時,又心生好笑。想她哭也不肯悶悶地哭,一定要跟侍女抱怨出來,讓人知道她有多委屈。陸昀再想,原來今日是羅令妤的十五及笄啊。她長大了,可惜陸家忙着找二哥,沒有人關心她。她又從來心眼小,見到别人比她生辰過得風光,自然心裡難受得不行。
這還是因為羅令妤以為周揚靈是男子的緣故。
若是他的妤兒妹妹知道周揚靈是女子……陸昀打個哆嗦,可以想象到時女郎的崩潰,和那天大的委屈勁兒了。
恐又要哭哭啼啼個沒完沒了……
好吧,待他出去,就想個法子,給她補了這及笄禮吧。她可别再哭了。
陸昀耐心地等着羅令妤哭完,自己好出去。但這一次,羅令妤委屈得厲害,竟哭了很久、抱怨了很久,也不停。她大有哭一下午的打算,陸昀卻不想被困在荷花叢中出不去。陸昀想法子時,耳邊聽到岸上石闆路上人慌張的腳步聲。
羅令妤哭得專注,沒聽到腳步聲。靈犀卻一扭頭,看到了上方廊子裡焦急跑過的侍女。靈犀認出這侍女是她們“雪溯院”裡的,連忙高聲喚了一聲,問起:“……姐姐做什麼去?”
侍女伏在雙面廊欄杆上,這才看到下面的表小姐和靈犀。羅令妤連忙背過身低着頭,不讓侍女看到自己哭的樣子。那侍女已經跑下了廊子,認出了女郎背影:“娘子,您怎麼回來了?靈玉姐姐還讓我們出府去那宴上找您呢?今日這宴怎麼結束得這麼快?”
羅令妤自然不會讓别人看自己笑話,她含糊地唔了幾聲,聲音沙啞:“什麼事讓你跑得這麼急?”
侍女這才慌道:“女郎走後沒多久,那位範郎就來我們院子裡坐着了,”羅令妤心裡一緊,聽這侍女繼續往下說,“那範郎知道您不在也不走,就坐在那裡看小娘子玩耍,還與小娘子說話。我們盯了半天,見他隻是在等您,沒有别的意思,就放松了。靈玉姐姐扭傷了腳,我們幾個去幫姐姐換藥。誰知道我們再出去,見小娘子已經不在了,被那位範郎領走了。”
侍女臉色發白:“那範郎留了字條,說他帶小娘子去玩,讓您回來了找他,您再不嫁他,别怪他用您不喜的手段。可是我們小娘子那麼乖,明知道您不喜歡您那位未婚夫君,小娘子怎麼可能乖乖跟那人走?靈玉姐姐看到院子石幾上有一碗撒了一半的水,些許白色粉末撒了出來。靈玉姐姐說那人一定是給小娘子下了藥。”
“我們急得不行,靈玉姐姐就讓我們去找您。”
“雪溯院”亂成了一團,卻不知她們要找的羅令妤已經回來。羅令妤聽得怔住,一下子回身,聲音都變了:“?O兒被他帶走了?!”
侍女一下子看到女郎哭得腫紅的眼睛,臉頰上的淚痕。她忙垂下眼不敢多看,也害怕得不行,隻敢諾諾應着。
羅令妤煞白着臉,踉跄了一下,被靈犀扶住。她心亂如麻:?O兒就如她的命根子一般……範清辰心知肚明。那是她的妹妹,他竟然也說帶走就帶走……
羅令妤腦子裡一下子閃過自己曾經見過的他殺害自己身邊侍女的印象。她嬌美玲珑,哪怕年紀小小,在南陽貴女圈中,也是獨樹一幟。随着她漸大,長開了,美色就越來越掩不住。範清辰自一開始就盯住了她,耐心地等她。她半推半就,直到她看到他僅僅因為她身邊侍女勸她不要常與他在一起,他就挑了她不在的時候殺了那個侍女。偏羅令妤并非不在,她親眼看到了一切。
曾經的侍女,現在的妹妹……那人便是個瘋子!為了逼她嫁他,逼她見他,他什麼做不出來?
羅令妤跌坐在地,眼睫上挂着的一滴淚落下,貼在冰涼的頰畔上。她心慌意亂,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不可能受範郎的脅迫,她知道她一旦出了陸家、到了他面前,定然就别想離開了。範清辰口口聲聲說愛她,但他太可怕,他的喜愛她承受不住。她縱是有七巧玲珑心,想到自己要嫁給範郎,也覺得自己應付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