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5頁)

  也是那一年,蘇晉上京趕考,被疾馳的官馬所驚,不慎撞翻一處筆墨攤子。

  攤主是位白淨書生,蘇晉本要賠他銀子,他卻振振有辭道:“這一地字畫乃在下三日心血,金銀易求,心血難買。”

  蘇晉不欲與他糾纏,将身上的銀錢全塞給他,轉身便走。

  豈料這攤主當真是個有氣節的,将滿地字畫抱在懷裡,一路尾随,還一路嚷嚷:“收回你的錢财,在下不能要。”

  蘇晉不勝其煩,到了貢士所,與武衛打個揖,說:“後頭有個江湖騙子,懷抱一捆字畫,專行強買強賣之事,你們若瞧見,直接攆走省事。”

  言罷,一頭紮進處所内。

  她這頭将行囊歸置好,沒留神肩頭被人一拍。

  那書生攤主彎着一雙眼:“哦,你就是杞州解元蘇晉。”

  “你翻牆進來的?”蘇晉目瞪口呆地問。

  早春時節,杏花綴滿枝頭,打落翹檐上。

  翹檐下,書生雙眼如月,笑意要溢出來一般,雙手遞上名帖:“在下姓晁,名清,字雲笙,不巧,與兄台正是同科舉子。”

  一見如故,一眼投緣,不知可否與兄台換帖乎?

  蘇晉想起舊事,靠在後巷牆邊發怔。

  晁清原該與她同科,可惜那年春闱後,他父親辭世,他回鄉丁憂,未參加殿試,今年重新科考,哪裡知又出了事。

  到了晌午,日頭像被拔了刺的猬,毒芒全都收起來,輕飄飄挂到雲後頭去了。

  周萍來後巷尋到蘇晉,約她一起回衙門。

  蘇晉問:“你跟禮部都打聽明白了?”

  周萍歎一口氣:“左右傳胪唱胪都是那套規矩,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容我回去琢磨琢磨,等想到甚麼不妥當的,再計較不遲。”

  午過得一個時辰空閑,劉義褚捧着茶杯,站在衙門口望天,餘光裡掃到“打尖兒”回來的蘇晉,拼了命地遞眼色。

  蘇晉會過意來,掉頭就走,然而已晚了。

  衙門内傳來一聲呼喝,伴着聲兒出來一人,五短身材,官派十足,正是劉義褚口中的“孫老賊”,應天府府丞孫印德。

  孫印德日前假借辦案的名義,去輕煙坊厮混,今早趁着楊府尹去都察院的功夫才溜回來,原也是做賊心虛,正好下頭有人進言說蘇晉這兩日躲懶,心中大悅,想借着整治底下人的功夫,漲漲自己的官威。

  孫印德命衙差将蘇晉帶到退思堂外,冷聲道:“跪下。”一手接過下頭人遞來的茶,問道:“去哪兒了?”

  蘇晉沒作聲,立在一旁的周萍道:“回大人的話,這原是我的過錯,近幾日多有落第仕子鬧事,我放心不下,這才令蘇晉陪着,去貢士所看看。”

  孫印德翻了翻茶蓋,慢條斯理道:“本官問的是今日麼?”

  蘇晉往地上磕了個頭,道:“回大人的話,下官日前去大理寺為失蹤的貢士登案,後因私事,在外逗留兩日餘。”

  為宮中殿下代寫策問的事是萬不能交代的,若叫孫印德知道自己私查晁清的案子,更是吃不了兜着走,眼下隻能認了這啞巴虧。

  孫印德冷笑一聲:“私事?在朝為官辰進申出,是該你辦私事的時候?”頓了一下,吩咐道:“來人,給我拿張椅子。”

  這是要坐下細審了。

  頭頂層雲翻卷,霧蒙蒙一片,更往遠處已黑盡了,是急雨将至。

  孫印德擡頭往天上瞧了一眼,指使小厮将椅子放在庑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