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憫達看了一眼立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蘇晉,語重心長的對朱南羨道:“當年母後仙逝,你為她守孝三年,又去西北領兵五年,實在是耽誤得狠了。去年開年,你皇嫂為你挑了兩名侍妾送去你府上,聽說今年你一回來,就把人送走了?這像什麼話?你好歹是皇子,是本宮的同母胞弟,再不成親,該要叫天下人笑話了。本宮已讓你皇嫂幫着選揀,今日事畢,你就回東宮住,你皇嫂自會領人給你看,有喜歡的,不說扶正,可先收作側妃,嗯?”
朱南羨喉間上下動了動,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他很想轉頭看一眼就站在自己身旁的蘇晉,但是他明白,哪怕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也許都會害了她。
朱南羨一世至今,從來直抒胸臆,坦率而直白。
然而此刻,他雙手握緊成拳,狠狠将滿腔覆水全壓了下去,生平第一回隐忍不發地答道:“全憑皇兄做主。”
其實朱憫達這番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因為朱南羨确确實實該成親了,但更重要的是,大随實行封藩制,朱南羨隻有成親,才能正式授藩。
老七這廂算已欺負到他堂堂太子的頭上來了,他若再不緊着十三培養勢力,長成自己的左膀右臂,日後的禍患隻會更多。
所以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提朱南羨的親事,意在道明十三不日後,将是坐擁一方王土的藩王,看誰還敢再招惹他,招惹東宮!
這時候,長街另一頭又浩浩蕩蕩地走來一批人馬。
朱憫達側目一看,除了自己帶來的羽林衛以外,竟還有衛璋的錦衣衛,最稀奇的是,當先一人竟是十四王朱覓蕭。
朱憫達在心中冷笑,老七躲着不出面,沒成想招來這湊熱鬧的傻帽。
十四殿下朱覓蕭是當今皇貴妃之子,年紀雖輕,氣焰卻高,仗着先皇後故去,其生母乃後宮之首,把自己當成了半個嫡皇子,奪儲的念頭可謂司馬昭之心,可惜本事太小。
朱憫達淡淡問:“你做什麼來了?”
朱覓蕭
眉梢一挑,“皇兄這話問得可大不近人情了,皇弟聽說十三皇兄有難,特特夤夜趕來搭救。”
說着,看向朱南羨,仿佛是大大地松了口氣,“還好十三皇兄大難不死,皇弟這才好回去睡個踏實覺,可惜,皇弟是睡好了,這宮中有人要整夜整夜睡不着了。”
言語間,直指七王朱沢微。
朱南羨自小煩他,覺得與他多說一句都是白廢唾沫,自是不理。
朱憫達道:“你來搭救十三,就是這麼赤手空拳來的?”
朱覓蕭歉然道:“大皇兄教訓的是,赤手空拳是不妥,奈何皇弟手下無人馬啊。”
他“啧啧”兩聲,眼神從柳朝明,掃到衛璋,再掃到沈奚身上,“再說了,皇兄這裡哪用的上我?都察院,錦衣衛,戶部,還有戶部沈侍郎身後的刑部,這朝堂裡,勢力最大的衙門幾乎都在皇兄手裡了,當真令人生畏啊。”
朱憫達聽了這話,心中一凝。
是了,錦衣衛是怎麼來的?
他這麼想着,目光便落到衛璋身上,長街深處,衛璋一身飛魚服,負手端立,如刀削的臉上沒有絲毫神情,冷漠寡言。
這麼一個人,應該是從來不授命于任何人的。
也正因為此,皇上才命他做了錦衣衛指揮使。
可為何今夜他會趕到此處,跟羽林衛一起力敵攔路的東城兵馬司呢?
且不說錦衣衛究竟是不是來幫他的,就算是,被父皇知道了會怎麼想?可會覺得自己勢力太大,還未繼位就染指了他的王座?
朱憫達越想越心驚,他與七王這一役,原已必勝,錦衣衛這一來,卻将已傾斜到他這方的秤杆子徹底壓垮了。
朱憫達思及此,也不顧朱覓蕭嘲弄的神情,當即對衛璋道:“敢問衛大人,是從哪裡得到消息,能及時趕來此處?”
衛璋面上仍沒什麼表情,拱手道:“回太子殿下,鎮撫司在查仕子鬧事案,恐再出岔子,在應天城各處布了暗線,今夜此處異動,末将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