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是第二塊殘玉了。
柳朝明撐傘回身,看着這塊色澤古樸溫柔的玉石,忽然慢慢地笑了起來。
他這麼一笑,人比月還柔和,可目中卻透出殺伐之氣。
他忽然伸出手,徑自掐住内侍的脖子,狠厲着一字一句道:“方才在殿上,故意提起蘇時雨的玉佩,為何?威脅我?”
柳朝明的力道控制的很好,讓人說得出話,也能感受到他的手再重一分,自己便會命喪黃泉。
内侍憋紅了臉,努力試着保持鎮定,卻仍被他冰涼殺戮的眸光懾住,好半晌才道:“殿下、殿下隻是想告訴大人,大人是個有諾必踐之人,當年承諾過老禦史要護蘇時雨一生,想必不會失約,既如此,那麼當年殿下與大人的盟約,也千萬莫忘。”
第65章
六五章
柳朝明緩緩放開内侍,片刻,他道:“你去告訴殿下,我柳昀,從不食言。”
内侍猶自驚惶,雙手奉上殘玉,不敢答話。
柳朝明自他手裡接過玉石,溫涼熟悉的觸感令他的目色在一瞬間變得哀傷,他又道:“也提醒殿下,他當初承諾我的事,莫要忘了。”
“是。”内侍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最後讓雜家帶給大人一句話,殿下與大人一樣,都是有諾必踐之人,汲汲營營多年,從未有一日忘卻初衷。”
柳朝明“嗯”了一聲:“知道了,你回吧。”
内侍悄無聲息地走了。
落雪如絮,不遠處梅枝橫斜,血色紅梅綻放出如火如荼的異彩,像是妄圖要将這濃夜點亮一般。
柳朝明盯着這不自量力的梅色,摩挲着手中玉石,須臾,他将殘玉往手心緊緊一握,往梅園深處走去。
天亮一點的時候,内閣發來咨文,說聖上抱恙,停了今日早朝,由太子朱憫達主政,招内閣,七卿于奉天殿議事。
已是歲末臘月,這年的年關宴與萬壽宴要一起辦,乃是重中之重,甚至有傳言說再過十日,趕在小年以前,各衙司就要停政了。
蘇晉這夜歇在值事房,卯初起身,想起登聞鼓的案子,研磨寫好一份訴狀,這才動身去公堂。
然而剛至都察院前院,就看見中庭雪地裡候着十數禦史,由宋珏打排頭,一看到她,高呼一聲:“跪——”
十數人齊齊撩袍,朝蘇晉拜下。
蘇晉愣了一愣,問道:“你們這是在做甚麼?”
宋珏呈上一份請命書,決然道:“下官宋珏,帶應天府十二名監察禦史,誠請蘇大人徹查三殿下朱稽佑,工部尚書,侍郎,于山西道修築行宮,賣放工匠一案。”
這算是……逼宮?
蘇晉目光掃過宋珏身後的十二名禦史,言脩與翟迪不在其中。
她面色不虞,喚了一聲:“言脩,翟啟光。”
中庭另一側的公堂裡出來二人,齊聲與蘇晉拜過,蘇晉不理宋珏,轉頭問:“他們是何時候在這的?沒人管麼?”
翟迪道:“回蘇大人,寅時便在這兒了,下官與言禦史都勸過,無濟于事。”
蘇晉想到趙衍大約是一進宮徑自去了奉天殿,便問:“柳大人沒回來過嗎?”
言脩道:“回來過一趟,後來接到内閣咨文,又匆匆走了,路過時看到他等還問了一句‘都站在中庭做甚麼’。”他說着一頓,露出些許好笑的神色道,“他等可會瞧臉色,柳大人一問,一下子全散了,待柳大人走遠了又回來候着。”
這時,身後的公堂門“吱嘎”一聲開了,錢三兒聽到外頭的動靜,本打算出來瞧個究竟,誰知一見如斯場景,蘇晉一句“錢大人”還沒喊出聲,隻聽“喀嚓”一聲,門便被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