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4頁)

  兩名兵衛想将沈奚背去太醫院,可才架起他半截身子,就見血滲出衣衫,順着衣角淌落地面。

  蘇晉看得觸目驚心,問一旁的侍衛:“已打了幾杖了?”

  侍衛道:“回蘇大人,已五十二杖了。”

  蘇晉隻覺胸口空茫茫的,恍然中聽得自己對那兩名想架起沈奚的兵衛呼喝了一句:“先别動他!”然後她環目四顧,“太醫院的人呢?都沒長眼睛嗎!”

  不時便有一名醫正提了藥箱疾跑趕來,此人姓方名徐,蘇晉認得,且他正是沈奚交給蘇晉的暗樁名錄上的一人,當是信得過的。

  方徐放下藥箱,先掀起沈奚的眼皮子看了看,又為他把了脈,這才從藥箱裡取出半片人參令他含着。

  蘇晉問:“方大人,沈大人他怎麼樣了?”

  方徐道:“回四殿下,回蘇大人,沈大人脈象虛乏,浮而無力,此乃重傷之狀,好在尚有一口氣在,下官眼下隻能以人參将他這一口氣吊着,爾後再為他驗傷,但在此處不行,要擡回太醫院。”

  朱昱深吩咐一旁的百戶長道:“阙無,将就着這刑凳,帶人将青樾擡去太醫院。”

  喚作阙無的百戶長拱手稱是,随即自兵衛中分出四人,疾而穩地将沈奚擡走了。

  朱昱深這才對蘇晉道:“多謝蘇禦史,若非禦史以命相阻,本王趕不及救青樾這一命。”

  薄暝時分,暮風四起,朱昱深的一雙眼在暮色裡深邃得望不見底,腰間羌笛古意悠悠,羌笛上竟還挂着一條劍穗。

  這劍穗蘇晉認得,朱南羨也有許多,正是沈奚的三姐,人稱沈三妹的四王妃送的。

  可就算他是沈奚的三姐夫,自己就該信他嗎?

  蘇晉不由想,自北大營往返宮禁至少要兩個時辰,稅糧貪墨案是午時過後才開始審,沈奚自甘領八十杖又是個意外,那麼是誰竟能如此及時地将朱昱深從北大營請來代沈奚做主?

  一念及此,蘇晉道:“四殿下行色匆匆,想必尚有軍務要辦,殿下若脫不開身,待太醫院為沈大人看好傷,可将沈大人交給微臣。”

  也不知朱昱深是否已知她心中生疑,卻并不計較,淡淡道了句:“也好。”轉身帶着衆兵衛自承天門取了馬,打馬離開了。

  蘇晉這才看向左謙,走到他跟前與他一揖:“有勞左将軍派兩名金吾衛去太醫院守着,一旦沈大人可以離開,叫他們即刻知會我,切莫讓四殿下的人搶了先。”

  左謙道:“蘇禦史放心。”

  蘇晉垂眸又想了一下,眸底浮起黯色:“另還要有勞左将軍,再派八名金吾衛給我,我就在此處等着。”

  左謙點頭道:“好,左某這便去值衛所。”

  四周的人已快散盡了,朱沢微走後,也再沒人來問蘇晉幹涉行刑的罪。

  蘇晉就這麼一個人站在廣袤的軒轅台上,任暮風來襲,等着這天慢慢暗。

  不時,遠處有一人匆匆趕來,竟是都察院的一名禦史。離得近了,這禦史對蘇晉道:“蘇大人,錢大人讓下官跟您說,年關節以來蘇大人一直操持奔波,實在辛苦,這餘下幾日您就回府歇着,不必當值了。他還說,請您放心,宮裡這頭他會幫您看着,您上心着緊的事,他幫您一并上心着緊着。”

  語氣裡頭竟似有歉意。

  可蘇晉聽了不由笑了一聲:“不辛苦,本官怎麼會辛苦?柳大人錢大人一個纏綿病榻一個燒香念經都騰得出空來日理萬機,大案要案辦得讓人拍案叫絕,本官這就叫辛苦,豈非堕了我都察院名聲?”

  暮色聚于她眼底,染上霜寒之氣,化作夜下深湖。

  八名金吾衛已向軒轅台趕來,為首一人朝蘇晉拜道:“屬下金吾衛總旗姚江,奉左将軍之命,任憑蘇禦史調遣。”

  蘇晉“嗯”了一聲:“跟我來。”

  蘇晉記得,去年趙衍帶她巡視都察院各處時,曾在一間暗室前駐足。

  當時她還奇怪,都察院已有數間審訊房與刑訊房,為何還要額外多出來一間暗室,而趙衍的回答亦含糊不清,說總有些案子,是要柳大人親自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