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1頁)

  沈奚道:“吳敞與其父曾也是野心勃勃之人,朱昱深奪位,這位吳公公自始至終沒少出力。當年朱昱深十九歲遠征北疆,舒聞岚便已開始在宦官中羅織密網,幫他收集宮中消息了。”

  朱昱深布局十數年,之所以能步步缜密,與這些宦官的功勞是分不開的。

  蘇晉道:“可這與柳昀有何關系?”

  “原是沒關系的。”沈奚道,“但舒聞岚的野心不止于此,他……想立宦官為臣。”

  蘇晉愕然道:“當年太|祖皇帝立朝,定下祖制‘内臣不得幹政’,就是為防宦禍,古來因宦官亡國的例子還少了嗎?秦時的趙高,漢時的十常侍,唐憲宗時期,更有俱文珍逼宮,王守澄弑帝。宦禍最易動搖國之根本,舒聞岚此番豈非胡鬧?”

  沈奚道:“但你莫要忘了,古來帝王皆多疑,最初朱景元立朝,設下親軍衛,其中錦衣衛隻手遮天,設下能殺百官的诏獄,其本質又與隻聽命于帝王的宦官有何區别?如今錦衣衛沒落了,朱昱深自需要扶持旁的,隻聽命于自己的耳目。就這一點而言,終身困于宮中的宦官其實是一個選擇。

  “退一步說,便是十三當年在位時,不也一樣大力提拔了金吾衛的地位,令其行事駕臨于其他親軍衛,甚至五軍都督府之上?若當年十三順利從西北回宮,如今的金吾衛,會否與當年太|祖皇帝在位時的錦衣衛一樣?”

  蘇晉道:“所以舒聞岚不單單想立宦官為臣,他是想立一個可容納這些宦官的機構,令他們做天子的耳目,為朱昱深所用?”

  “是。”沈奚點頭,“他建議立廠,設二十四宦官衙門。”(注)

  “其實如今的朝廷已有宦官任職,其中之一,就是當年你昏睡在未央宮時,在未央宮管事的内侍馬昭。”

  “這個馬昭,會認天相,會識星辨位,又深谙航海之術,造船之術,近一年來已是呆在工部的時候居多,聽聞工部的人都服他。”

  蘇晉道:“朱昱深這個人,唯才是用,不拘于禮節,放一名宦官去工部,是他能做出來的事。”又問,“此事你怎麼看?”

  “我?”沈奚笑了一聲道,“皇權之内,敵強我弱,此消彼長,朱昱深心狠手辣,深沉内斂,目光長遠,魄力十足,雖不想承認,确實是難得的為帝之才,他要立錦衣衛也為耳目也好,要立宦官為耳目也好,甚至要立一名有功勳在身的王侯将相為親信耳目,終歸大不過他去。”

  “權力隻要還握着帝王手裡,帝王隻要清明,不随意聽信讒言,那宦之一字,就起不了禍事。”

  “怕隻怕以後。”

  蘇晉道:“是,怕隻怕以後,永濟朝雖無尤,但朱昱深以後呢,下一個皇帝是否也能如他一般有自主之見?改立宦官為臣,幹涉政事,這是改了祖制,後世百代勢必會受影響,柳昀……是否便是因此與舒聞岚相争不下?”

  沈奚道:“朱昱深極信任柳昀,更莫說他還是攝政兼首輔大臣,立宦官為臣,立廠一事,舒聞岚隻在内閣議會時提過一次,便被柳昀以‘禍國’二字一語止之。他早便瞧出舒聞岚的心思,是以态度也很明确,隻要他柳昀在朝一日,舒聞岚便休想立宦官為臣。”

  “舒聞岚心中不忿,朱昱深繼位,無論是錦衣衛還是宦官都功不可沒,憑什麼錦衣衛便可重歸親軍衛,可他辛苦建立了這麼多些年的宦官網還如以往一樣地位低賤?”

  “舒聞岚正是因這種種因由,才拼了命想拿住柳昀的把柄,借此取而代之。”

  “畢竟這朝堂中,隻有他當上首輔了,才可壓下異聲,完成夙願。”

  蘇晉原想說内閣不止舒聞岚一人,饒是他有大才,于朱昱深登基有大功,可柳昀之下,官拜一品輔臣的沈奚,官拜刑部尚書的錢月牽,甚至包括朱弈珩,哪個政績不比他卓越?

  可轉而一想,朱弈珩是宗親,不可能位至首輔,錢月牽是朱弈珩的人,說到底隔了一層,而沈奚,沈奚雖有大能,但他身兼數銜,輔臣與戶部尚書倒罷了,還是一品國公與國舅,不是首輔,已能與柳朝明平起平坐,若任了首輔,當真是沒人能制衡他了。

  蘇晉沉吟一番,問:“今日柳昀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動了親軍衛,阙無,還有錦州府的官員與衙差都看見了,再不可能瞞得過朱昱深與滿朝文武。他卻與我說他不會有事,難道朱昱深竟不會治罪麼?”

  沈奚笑了一聲:“怎麼可能不治罪?他的不會有事,是他暫時死不了。”

  說着,面色沉下來:“朱昱深要怎麼處置,我也不知,待會兒且等着看吧,首輔與攝政應該是當不了了,都察院……大約會下放去當個四品佥都,亦或七品監察禦史吧。”

第248章

二四八章

  得到營寨,天已暗了。

  阙無下馬與衆人行禮:“諸位大人稍後,末将這就去通禀陛下。”

  朱昱深的軍帳臨着阜南河,乍看上去,與尋常帳子别無二緻,隻是大了數倍,進了帳中才發現内有乾坤,上設蟠龍寶座與禦案,左面挂着一副三丈長的大随疆域圖。

  朱昱深未着天子袍服,一身戎裝挺拔依舊,負手立于疆域圖前,似在思索着什麼,聽到衆人向他拜見,應一句:“平身。”直到心中所慮有了結果,才回過頭,目光自沈奚身上掠過,問:“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