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分明就是夢裡消失的甯一宵。
蘇洄不知道是藥物副作用帶來的幻覺,還是真實,他就這樣安靜地凝視着甯一宵的臉,直到眼圈泛紅。
甯一宵的手緊攥着眼罩,骨節處的皮膚都發白。
令蘇洄感到可怕的是,自己竟然開不了口,好像有千萬句話堵在胸口,最終連一個拟聲詞也發不出來。
兩個人就這樣難堪又靜默地對峙了許久,直到酒店員工進來,一連串的抱歉擠進他們之間,打破窘迫。
“實在是不好意思,真的太抱歉了。”來到前台,酒店的大堂經理連連鞠躬緻歉。
“是這樣的,甯先生,真的很抱歉,我們這邊後台的系統出現了問題,把高端信用卡客戶的通道和大型商務預定通道的權限混淆了,所以才導緻現在重複預定的情況,實在抱歉,我們會盡快解決這個問題,稍後為您免費升級總統套房,麻煩請稍等一下。”
經理的話,甯一宵一個字也沒有聽,餘光始終在不遠處的蘇洄身上。他出來隻匆匆披了件大衣,一隻手緊攥着行李箱的把手,頭側過去,望着正在和他解釋情況的前台小姐。
蘇洄的背影看起很單薄,也很脆弱,沒有安全感,就像一株快要枯死的植物。
一時間,很多甯一宵覺得自己都快忘了的回憶翻湧而來,潮汐般将他湮沒,令他窒息。
他忍不住看向蘇洄,沿着他纖細的肩線和手臂,看見蘇洄發顫的手。
“你們先處理吧。”甯一宵沉聲詢問,“這裡有咖啡廳嗎?”
聽到這句話,經理如釋重負,連連點頭,“有的,就在一樓大堂這邊,我帶您去。”
甯一宵掃了一眼,“謝謝,我看到了。”
拒絕完經理,他朝蘇洄走去。
靠近的過程中,他漸漸地聽清蘇洄的聲音,他的語氣很疲憊,但很禮貌地對前台重複自己的訴求,“你們不用抱歉,我也不需要賠償,隻是快點幫我辦理退房手續就好,麻煩了。”
他說話很慢,有些艱難,像是連完整說出這些話都需要極大的努力。
就像蘇洄方才收拾行李那樣,白色的小行李箱倒在地上,連扶起來都很困難。
這讓甯一宵想到了過去的他,好像一點沒變。
前台小姐看了站在蘇洄身後的甯一宵,于是中斷了與他的對話,向甯一宵颔首緻歉,即便如此,蘇洄也沒有回頭。
“去喝杯咖啡?”
蘇洄聽見甯一宵的聲音,遠得好像是從六年前飄來的,又近在身後。
“退房手續應該也需要一點時間。”甯一宵冷淡的聲音裡帶了一些笑意,“我們好久沒見了,叙叙舊吧。”
蘇洄明知道自己這時候的狀态并不适合“叙舊”,他遲鈍消極,思緒混亂,明明連多跨出去一步都倍感艱難。
他本來要拒絕,也應該拒絕。
可腳步依舊不受控制地邁了出去,跟在了甯一宵的身後,就像他明明連床都下不了,卻還是在看到甯一宵的瞬間下來了。
蘇洄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麼走到咖啡廳的,又是如何與他面對面坐着,就像一場醒不過來的夢,有一個自己站在第三人稱的視角,看着這場難堪的重逢戲碼。
落地窗外很冷,他隐約能聽到一些風聲,天色比之前沉了許多。
不知為何,蘇洄沒有勇氣直面甯一宵。他們明明就這樣面對面坐着,卻好像隔着一片很大的空地,地上滿是玻璃碴,避之不及。
服務生前來點單,甯一宵比方才松弛了許多,很自然地點着咖啡,仿佛他們是關系不錯的舊友,“一杯意式濃縮,一杯拿鐵,燕麥奶,多糖。”
他覺得自己了解蘇洄,依照他過去的習慣點單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