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4頁)

  雪糕嗚地叫了一聲,挺着胸把鼻子頂到蘇洄的手掌下面,示意讓他撫摸自己。

  但蘇洄已經陷入了回憶中,他起身,又一次上了樓,也是第一次走進科菲說過的、甯一宵住的房間。

  那是最大的主卧,連接着空蕩蕩如同辦公室的大書房,甯一宵在紐約的時候就會在這裡辦公。

  蘇洄有些忐忑地走進去,這裡幾乎什麼私人用品都沒有,看上去就像是嶄新的房間,沒有一點甯一宵的痕迹。

  他穿過卧室,沒有停留,而是走入主衛裡。

  在浴室的洗手台上,他發現了自己害怕找到的東西。

  雪糕也跟着上了樓,跑進來的時候發現蘇洄的手裡拿着一瓶洗手液,于是汪汪叫了幾聲。蘇洄低頭望了他一眼,從雪糕濕潤的眼神和快速擺動的尾巴,發覺出他的不安。

  他放下洗手液,蹲下來,打開下面的櫃子,裡面果然放着許多還未拆封的洗手液,擺放得整整齊齊。

  這些才是這一整個房子裡,最能代表甯一宵存在過的東西。

  蘇洄坐在浴室的地闆上,面對着這一櫃子洗手液,想到了過去的甯一宵。剛遇到他的時候,蘇洄就知道他有潔癖,也曾經用過這個借口拒絕過他留宿,但最後他心軟,還是接受了。

  後來他才發現,原來不止是這麼簡單,甯一宵有時候會忽然覺得自己手上很髒,反複洗手,嚴重時甚至會不受控制地在心中計數,比如台階或路過的路燈。

  蘇洄是第一個告訴他,想帶他去看病的人。

  人總是很難面對自己存在精神障礙的事實,蘇洄從青少年時期起,到和甯一宵相愛,都沒能學會坦然地接受,對此,一向要強的甯一宵也一樣。

  蘇洄瞞着他,給甯一宵挂了自己之前咨詢的醫生的号,以自己要開藥的名義帶着他一起去了,一開始甯一宵覺得不理解,甚至有些生氣,但還是不得不按照預約走進那間咨詢室。

  那一天天氣很差,陰雲密布,蘇洄獨自坐在樓道等待他,也是第一次學着像一個合格的家屬那樣,詢問醫生他的狀況。

  大概第三次咨詢的時候,醫生才斷定,甯一宵強迫症的來源,大概率是受到童年經曆的影響。

  很多時候他們咨詢完,蘇洄會牽着甯一宵的手,在醫院外的長椅上同他一起吃冰淇淋,告訴他自己小時候看病時遭遇的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有好笑的,也有溫馨的,讨他的開心。

  前提是他也處在正常期,或是被快樂的輕躁狂統治。

  但有時候,在他被重抑郁的浪潮吞沒時,會給甯一宵帶去更差的影響。這些蘇洄都很清楚,所以總想放棄。那感覺并不好受,像個可怕的輪回,躁狂時認為自己是全世界最棒的人,最配得上甯一宵,可一到郁期,自信心打得粉碎,怎麼看都是個拖累,就這樣反複循環。

  因此蘇洄始終覺得,隻有健康的人配談愛。他很怕成為甯一宵綁在腳踝的錨,拖着他往他讨厭的海裡下沉。

  很幸運的是,六年前的他躁期遠多于郁期,在他們相處的六個月裡,甯一宵的強迫症有着肉眼可見的好轉。

  蘇洄一直以為他快好了,也會好的,不像自己,可能會永遠浸沒在混亂颠簸的一生中。

  事實證明,甯一宵或許并沒有被治愈。

  雪糕是他的療愈犬。

  蘇洄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猜想,這一切的原因在他。因為他喜怒無常,又突然消失,不見蹤影,所以才會生氣和難過。

  他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找到那個号碼,想撥出去,打給甯一宵,求證他的病是否真的複發,想對他說很多,想安慰他。

  但似乎都是無用的。

  蘇洄很快清醒,叫停了這種錯誤的做法。

  他們已經不是過去的關系了。

  現在甯一宵的身邊有新的人來陪伴,六年太久了,這其中發生了什麼,蘇洄一無所知,他們之間的錯位或許永遠無法彌補。

  他也早已失去了關心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