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了手上的針,蘇洄穿着病号服下了床,鎮定藥物對他的副作用很大,頭暈目眩,走路沒力氣,隻能扶着牆壁。
他來到病房門口,發現門上了鎖,自己根本出不去。
蘇洄想用力試試,結果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聽到聲響,外婆猛地驚醒,看到摔倒地上的蘇洄,吓得把他扶起來,“小洄,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快起來,外婆扶你上床。”
蘇洄搖了搖頭,安靜地跪在外婆跟前。他的臉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脖子上纏着紗布,看上去毫無生機。
“外婆……”昨天吵了太久,蘇洄的嗓子也啞了,說話也沒力氣,“你讓我出去吧……”
外婆實在是看不得他現在的樣子,心急如焚,一說話就哭了,“小洄,你……你現在這個樣子,外婆怎麼放心啊!”
蘇洄垂着眼,面色凄然,“我不鬧了,我想見見外公,認錯……我要去認錯,你讓我去吧……”
外婆看着他,心中難過,卻又沒有其他辦法,隻能找來護士,打開病房大門。
蘇洄也沒有力氣再鬧一場了,他被外婆攙扶着,從自己的病房走到外公的病房,每一步路都很艱難。
發了一次瘋,蘇洄才知道,原來發瘋也沒有用,什麼都沒用,無論他做什麼,都不可能撼動他們的決定。
昏迷了一夜的他,沒有做任何夢,隻是在清醒的瞬間想到了甯一宵的故鄉,想起甯一宵在那間破敗土房裡,吃着元宵,靠在自己懷裡哭的樣子。
蘇洄突然間什麼都不指望了。
他來到季泰履的病房,看到媽媽正給他倒水吃藥,徐治也在一旁同他聊天,忽然産生了一種懷疑,這個家好像沒有自己,或許反而更好。
季亞楠是第一個發現蘇洄過來的,她連忙放下水杯,跑來給蘇洄開了門。
“醒了?怎麼就這樣跑過來了?”她慌張地看向外婆,“醫生看過沒有?”
蘇洄沒回答,走進病房裡,來到季泰履面前。
他看上去和昨天判若兩人,很冷靜,好像吊着最後一口氣,整個人像一張薄薄旳紙。
蘇洄發現,季泰履原來這麼老了,滿臉都是褶皺和紋路,換上病号服,根本看不出他年輕時有多威風凜凜,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固執老頭。
“你還來幹什麼?”季泰履想到昨天發生的一切,嘴唇有些抖,“是不是要賠上我這一條老命才罷休?”
說完他又咳嗽起來,季亞楠過去拍了拍他的後背,“您别說了。”
“我不說?你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在醫院當着這麼多人就敢動刀子,怎麼不一刀捅死我?!”
蘇洄面無表情,雙手垂在身側,啞着嗓子開了口,“外公,對不起。”
季泰履看向他,也不說話了。
“我知道您很生氣,您可以生我的氣,我錯了,這次是真的知道錯了。”蘇洄漠然地說着違心的話,每說一句,都要深呼吸,否則無法繼續。
“我……我聽您的,都聽您的,去上海,好好治病,我都願意,我和他分手,不來往了,真的,我發誓。”
季泰履凝視着他的臉,一言不發。
蘇洄覺得自己已經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心髒也是麻木的,他隻想好好地說完這些,替甯一宵求最後一點本就屬于他的東西。
“外公,我隻有一個很小很小的要求,就一個,可不可以讓他順利出國?您也信佛,就當是積功德,您讓他走吧,反正出國了就正好見不到了,可以斷得更幹淨,不是嗎?”
病房裡的寂靜維持了十分鐘之久,對蘇洄來說卻度秒如年。
多日來的僵持,季泰履終于以獲勝者的姿态,給出些許松動,但卻還是命令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