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羽用劍尖挑着木偶,走到小小身前,沖她低身作揖:“桑師妹,我想請教天師道中可有反噬一法?”
這句話問得人人心中一涼,誰也不敢信平日裡溫文出塵的聞人羽,能問出這樣的話來。
謝玄挑挑眉頭,他方才還在想,若是聞人羽捏着鼻子認下,那他就是人品龌龊,不值得相交。
要是連親娘都仇都報不了,那還做什麼人呢?
此時看他要硬頂到底,沖他咧嘴一笑:“那是自然,冤有頭,債有主,你想如何反噬,咱們好說好說。”
老夫人氣得發抖,拐杖柱地:“阿羽,你莫要動那糊塗心思,你娘的事,自有我替她作主。”
聞人羽充耳不聞,他一向以仁為道心,此時心内如煎。
不等他抉擇,小小便道:“不必了,不必麻煩了。”
人人目光都看向她,小小輕聲道:“方才一道五雷令符,雖沒打死那東西,可将它打怕了,它已經自行去找債主了。”
說着,她擡起眼來,目光直直望向人群,視線停留之處,那個小人探出頭來,看了小小一眼,又藏到錦袍下去了。
謝玄假裝順着小小的視線看過去,啧啧兩聲:“它沒了精氣總要肚餓,别人與它無幹,就隻好吸食主人的,依我看這人至多也隻有十天半個月。”
說着沖穆國公道:“府上得加緊些預備葬事,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幾個膽小的女眷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謝玄又道:“這吸成人幹總不像樣,去了陰曹,牛頭馬面都認不出,還得請個殓屍人,打扮打扮,死也死得體面些嘛。”
一直沒有說話的聞人已臉色漲紅:“胡說八道,你這野道,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就敢大放厥詞?”
他一激動,袖子抖動,在陽光下顯出一點淡影來。
謝玄看不見那靈體,但他能看見影子,眼疾手快,“嗖”一聲将符咒甩去,掌風到處,黃符貼上了靈體。
院中人人都聽見烈火灼烤木頭的聲音。
“噼啪”一聲,有什麼東西裂開來了,低頭去看,卻是聞人羽劍尖挑着的人偶。
那靈體在聞人已的錦袍下面扭作一團,身上燒出一個洞來,它受了傷,自然要補食精氣,恐懼之下一下攀聞人已脖間。
像猿猴那樣吊在他頸項間,對着他的口鼻吸食精元。
聞人已年輕力壯,不似大夫人将要燈盡油枯,那東西猛吸兩口,身上燒出的那個洞便漸漸愈合了。
它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從此以後隻怕不會再找大夫人了。
聞人羽方才一直在猜測是誰,木偶一出,每個人都神色微妙,他們都知道,或者都已經猜到,可每個人就這麼看着,誰也不站出來。
聞人羽心頭一陣陣發涼,分明六月盛夏,卻似站在鋪天冰雪間,等聞人已一站出來,他便心中了然。
怪不得母親會昏過去,這個庶弟幼年時是在母親膝下養大的。
說是弟弟,比他才小了一天,他離家去了紫微宮,祖母作主,将庶出的弟弟抱到母親房中,讓她來教導。
開蒙都是母親替他開的。
他偶爾回來,就見這個弟弟對母親極為盡心,連核桃都要替她敲開,心中還曾寬慰過,雖自己不在母親的身邊,但還有這個庶弟在盡孝心。
誰都行,怎麼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