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去,就見那松枝上挂的葫蘆不見了,大石頭上坐着個飲酒的男人,他衣裳拓落,舉動放恣,見自己回頭,對他輕輕一笑,目中精光四射。
卓一道剛想回頭叫師父,他似乘風而去,無影無蹤。
這已經是五十多年前的舊事了,再次相見,天師道已經沒落,就像師父說的那樣,天下承平,縱有妖魅魍魉,也逃入深山幽潭。
玉虛師伯吃得爛醉,目中精光不在,見到師父颠倒說些醉話,唯一清楚的隻有四個字“可憐可笑”。
卓一道自從入門起,隻有兩次見過師父勃然大怒,一次是他弟弟偷走丹書,叛出紫微宮;一次便是玉虛師伯說了這句話。
師父将師伯關入鐵沙牢内,二人在其中對談些什麼,他不敢探聽,可飯食是由他日日送上山去的。
師伯躺在大石上酣睡,明明沒酒,牢中卻酒香不散,他仔細盯着,想看看師伯是不是偷出牢門,發現每到夜晚,兩隻小猴子搖搖晃晃自山道上來,擡荷葉給師伯送酒。
師伯隔着牢門,咬住荷葉梗子,把滿荷葉的酒吸溜個幹淨。
就連這件事也是十數年前了。
看這師兄妹二人竟養了一條小蛇,也沒往蛇妖這上頭想,隻以為是寵物,玉虛師伯能養猴子,他的徒弟就能養蛇。
卓一道點點頭,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既不走,那謝玄和小小得避開他。
“師兄是在此修煉?”他們修神仙道的,講究的就是吸天地靈氣,日用精華,再佐以丹藥,期望有一天能白日飛升。
謝玄以為卓一道是想在此修煉。
卓一道笑了笑,并不答話,謝玄也笑了笑,帶着小小離開,一邊走一邊說:“那咱們就換一個地方找東西吃。”
繞到林中,小小才松一口氣,她一直扣着銀葉子,若是卓一道别有所圖,她當時就會放出風葉,把他紮成刺猬。
謝玄做了個手勢:“我去瞧瞧他在那兒幹些什麼。”
小小伸手想要拉謝玄,謝玄拍拍她:“放心罷,無事的。”
說着腳下騰空,随風而潛,順着樹葉沙沙的聲音,藏到樹後,看卓一道大這裡究竟要幹什麼。
卓一道竟在風口處打坐,似乎是在等着什麼,謝玄擡頭去看,隻見黑夜茫茫,總不會他一老道士,大半夜的,在等老相好罷。
謝玄心中暗哂,耳中一聲輕響,他立時凝神屏氣,等了許久才見天邊一道黃影飛出,竟是一隻黃符疊的紙鶴,方才聽見的輕響,就是紙鶴拍翅的聲音。
卓一道站起身來,伸出手去,一把捏住了紙鶴,将紙鶴拆開,讀黃符背後寫的信件,讀完之後将那黃符收入袖中。
謝玄皺起眉頭,卓一道會這法術沒什麼出奇,奇怪的是他怎麼大半夜的跑到山間,還用紙鶴與人傳信。
天色濃黑,隔得又遠,謝玄隻能看見他與人傳信,瞧不清楚他信上寫了什麼。
謝玄猛然瞪大了眼睛,給他傳信的會不會……是師父?
卓一道将信收回袖中,轉身離開,謝玄等了許久,這才從樹後離開,躍上山去找到小小,就見小小蹲在石畔,豆豆正在大嚼着什麼。
小小見謝玄回來,立時問道:“他幹什麼?”
“有人……用紙鶴給他傳信。”謝玄猶疑不定,難道師父跟卓一道還有來往?
“會不會是師父?”小小想的跟謝玄一樣。
謝玄搖搖頭:“不知,咱們再仔細找找,你的香點了沒有?”
香爐中隻餘下一撮香灰,小小點香尋人,可這山上絲毫沒有師父的蹤迹,她抱着香爐搖頭:“師父不在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