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邁步上前,卻被李青拉住,他輕輕撥開李青的手,再次上前,徑直走到朱棣跟前。
這時,朱瞻基也想到了什麼,震驚得無以複加,他想開口求證,又怕爺爺發火,憋得那叫一個難受。
“是你嗎?”朱棣顫聲問,語氣充滿不可置信。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皮膚黝黑且粗糙,衣衫褴褛的莊稼漢。
朱棣曾無數次夢到過朱允炆,其形象要麼是身穿龍袍,不可一世的少年天子;要麼是滿臉陰謀,伺機而動的反賊;要麼是身披甲胄,鼓動舊部複仇的将軍……
但這副形象,是他從未想過的。
真實的往往更荒誕,以至于朱棣都有些不敢相信。
多少個日日夜夜,朱允炆以各種形象出現在他夢裡,卻無一個形象和眼前的朱允炆重疊。
朱棣也曾幻想過,有朝一日和朱允炆見面的場景,可這一天真來了,他又覺得夢幻。
他就這麼站在自己面前,平靜、從容、且淡然。
沒有憤怒的情緒,沒有刻骨的仇恨,甚至他嘴角還帶着溫淳的笑,令人如沐春風。
這一幕,太過出乎朱棣預料,整個人都出神了。
“是我。”朱允炆開口了,語氣平和:“四叔,你老了。”
“四叔……”朱棣品味着這兩個字,渾濁的眼睛更加渾濁。
昔年,他削他的藩,他造他的反,他要殺他,他要殺他。
最終他赢了,如願以償的當上了皇帝。
最終他輸了,自此下落不明。
二十多年後,他和他再相遇,他是垂垂老矣的皇帝,他是滿臉滄桑的莊稼漢。
宮殿寂靜無聲,叔侄倆就這麼對望着。
朱瞻基眼睛眯了眯,悄然退了出去。
再進來時,手裡多了一把刀。
李青隻是瞥了他一眼,不做任何表示。
小胖也察覺到兒子的動機,臉上一陣糾結,最終選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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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
朱棣終于回過神,“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挺好。”朱允炆笑笑:“我做了道士,在山上開辟了個菜園,種了些莊稼,對了,還種了永樂米、永樂豆,自給自足,算是豐衣足食。”
豐衣足食……朱棣眼眸低垂,隻見褴褛的衣衫,滿手的老繭。
朱棣說不上來心中的情緒,似愧然,似心疼,似快意……五味雜陳。
他取下腰間的天子劍,手掌握在劍柄之上,卻遲遲拔不出來,仿佛這把劍有千鈞之重。
他努力醞釀着殺意,卻不見丁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