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收回朕之所言,朕也不許你辭官!”朱祁鎮是皇帝,他想怎樣就怎樣,至少明面上如此。
發完了火,朱祁鎮也稍稍冷靜下來,淡淡道:“楊大學士若有話,與朕在龍辇上說吧。”
大軍出發在即,朱祁鎮不想節外生枝,退了一步。
群臣見出兵已成既定事實,小皇帝又退了一步,便也沒再立即逼迫。
劍拔弩張的氣氛略微緩和了些,群臣随皇帝銮駕趕往東苑。
龍辇上。
君臣二人相對而坐。
朱祁鎮說:“楊閣老為官數十載,功勞苦勞朕皆知,本以為我們君臣一心,卻不料閣老仍是……念及舊情啊!”
楊溥苦笑:“這沒外人,皇上有話不妨明說。”
“好,那朕就明說了。”朱祁鎮道,“實不相瞞,前些年你們三楊做的那些事,朕很看不慣。”
“是啊!”楊溥歎了口氣,“功在當時,罪在千秋啊!”
朱祁鎮見他有如此感慨,神色緩和了幾分,語氣也不再苛責,“說說你的苦衷吧。”
“皇上英明。”楊溥拱了拱手,正色道,“恕臣鬥膽,皇上您太冒失了,也太理想化了,官場的水不會清,也清不了,現在如此,以後也是如此。”
楊溥感歎:“臣為官數十載,早已看透了,不止我大明,曆朝曆代皆是如此,若非如此,它們又豈會亡……臣失言,臣有罪。”
“行了,起來吧。”朱祁鎮擺了擺手,“朕說過,朕最讨厭動不動就下跪的官員,朕也并非聽不進去直言的皇帝。”
“皇上虛懷若谷,老臣佩服。”楊溥說了句套話,起身重新坐在座位,繼續道:“俗話說,羊毛出在羊身上,
皇上有無想過,若停了民間海洋貿易,将會造成什麼局面?”
“直說吧。”
“官紳若不能從海上賺錢,便會從土地上賺錢。”楊溥說道,“曆代帝王都在抑制土地兼并,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何也?”
楊溥自問自答,“人都是逐利的,而皇帝一人的精力始終有限,或許在某一個皇帝在任時,可以在極大程度上避免,但終不能長久,如今大明開海通商,正好轉移了他們的視線,這是好事啊!”
“好事?”朱祁鎮笑了,“你的意思是,這是解決土地兼并的最好方法?”
“不錯。”楊溥點頭。
朱祁鎮反問:“宋朝海洋貿易比之大明差了?宋朝沒土地兼并?”
“可是……”
“朕再問你,絲綢要靠什麼?”朱祁鎮自問自答,“靠的是種桑養蠶,一樣需要土地,你說人是逐利的,這話不假,可人也是貪婪的,永遠不會滿足。”
楊溥歎道:“皇上,您真是……成長了。”
“朕以前也不是無知孩童,”朱祁鎮淡淡道,“不過是迫于形勢罷了。”
楊溥無言以對,問道:“恕臣鬥膽,皇上近兩年的舉措,是受了李青的影響吧。”
朱祁鎮沒有否認,“朕聽對的,不論是誰。”
楊溥點頭道:“從長遠來看,這麼做很正确,但眼下呢?”
“眼下也翻不了天。”朱祁鎮自信道,“你莫非以為,京師三大營還平不了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