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折身開門,一邊打趣,“有些日子沒見你了,都說小别勝新婚,你這也太貪歡了吧?”
“哪有……”王守仁好笑走來,道,“這些日子在想事情,嗯…,我要遠行了。”
“遠行?”李青愣了下,道,“進屋說。”
反身關上門,與王守仁進客堂坐了,這才問:“去哪兒啊?”
“準備去雲貴。”
“去那兒幹嘛?”李青不解,在這時代,雲貴可不是好地方,說難聽點,這多是流放之地。
“去品嘗一下人間疾苦。”王守仁輕歎道,“兒時翻開聖賢書,便覺聖人當得,我亦當得。少時不羁,欲走先賢之路成己身之道,然,格物也好,禅宗也罷,終非我之追求……今而立數年,回頭一看,滿滿隻有兩個字——猶豫。”
李青沉吟道:“如今知道了?”
“依舊不知。”王守仁道,“可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所以……?”
“事上練,破猶豫之賊!”王守仁道,“我讀了很多書,明了很多理,見識了人情事故,目睹了權謀相鬥,這些年的光陰未荒廢,卻……始終沒踏出那一步。”
“哪一步?”
“破猶豫之賊的那一步。”
“又說這些形而上的東西……,”李青失笑搖頭,“我這俗人可共情不了,這也就是我了,換個人肯定會來一句:你指定是有點毛病。”
“哈哈哈……”王守仁大笑,“不用别人,我爹就是這般認為。”
李青倒上酒,歎道:“其實,我挺想讓你待在這兒的,于公于私都想。”
接着,又是一樂,“不過人生一世,還是不留遺憾的好,你今已中年,卻仍不忘少時理想,我怎能不成人之美?”
頓了下,“小皇帝與你私交甚笃,不論與你的個人感情,還是對你能力的肯定,都不會輕易放你走。”
王守仁笑言:“我與他雖有年齡差距,卻也是多年同窗,他還是很好說話的,他已同意了。”
這話要讓人聽了去,定會翻個大大白眼,譏諷道:我信你個鬼,小皇帝好說話真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可李青卻不意外,小皇帝好不好說話,更多時候不取決于小皇帝,取決于跟小皇帝說話的人。
李青輕輕歎息,問:“真決定了?”
“決定了。”王守仁道,“明日就走,先生你可别送我,我不喜歡那個。”
“巧了,我也不喜。”李青飲了口酒,拿起筷子夾菜,“有什麼讓我幫忙的嗎?”
王守仁點點頭,一邊為李青斟酒,一邊說,“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幸賴父親開明,弟弟孝順,嗯…,若家父有恙,先生又在京師,勞先生施以妙手。”
“小事兒。”李青答應,“你一個人走,還是……”
“小諸與我一起,孩子……”王守仁苦笑,“父親堅決不讓我帶着,說是王家不能再出現第二個離經叛道的渾人了。”
李青忍俊不禁。
王華不是開明,隻是拿這個兒子沒招了。
還好,還有小号,還有小小号,這才同意養廢的大号随意折騰。
不過,李青多少也有些擔憂,笑罵道:“你小子可别真把路走偏了,到頭來搞一些虛而不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