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嗓音溫和,扶兒子起來,再不見平日的冷眼相對,蒼老的臉上滿是慈祥,溫柔。
苦心營造數十年的嚴父形象,在此刻轟然倒塌,人設崩得稀碎……
感性的一面流露之後,理性回歸的王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六十多歲的人了,竟然在兒子面前流了淚,這這,實在是……
恰好,這時老管家托着長條木盤出現在門口,輕喚道:“老爺。”
王華拿衣袖抹了抹眼角,又恢複了往日大家主的模樣,道:“進來吧。”
“哎。”老管家走進來,來到桌旁放下托盤,将酒菜一樣樣擺放在桌上,把面食放王守仁面前,輕笑道,“送風餃子接風面。”
王華提起酒壺,自斟自飲,道:“先墊墊肚子。”
“哎,好。”王守仁抄起筷子,開始吃面。
家裡的面,确實好吃。
…
王守仁一碗面下肚。王華半壺酒下肚,飲了些酒,他感性的一面重新充沛起來。
“太上皇龍馭歸天……你知道了吧?”王華傷感的說,神情緬懷。
“聽說了。”王守仁輕輕點頭,“父親,李先生還在京師嗎?”
“走了,去年春上就走了,都一年了。”王華歎道,“說起來,這是朝廷的損失啊,以他的能力,才具,帝寵,若能一心輔佐皇上,于國于民都是一大幸事,可奈何……唉,人各有志,強留不得啊!”
王守仁不太意外,隻是有些遺憾沒能在第一時間和他分享。
“父親,朝堂如何?”
王華苦笑笑,道:“還能如何?一直以來不都是一個樣子嘛,時好時壞,安穩一陣兒,鬧騰一陣兒,如此往複……唉,為父老了,對朝堂亦是有心無力啊。”
“眼下呢?”王守仁問。
“不太好!”王華又飲了一口酒,道,“皇上重用宦官,大肆往地方上派駐守太監,八虎勢大,愈發跋扈,以至于百官群情激憤,烏煙瘴氣……唉,宦官專權,遺患無窮啊!”
王守仁沉吟道,“皇上雖年少,卻絕非庸君,他此做……定有用意。”
“關鍵是……風氣壞了啊!”王華苦澀道,“現官員有甚者……竟向宦官靠攏,如此下去,列祖列宗的江山怕是要……唉。”
王華長籲短歎,滿是憂心,酒也一杯一杯飲着,情緒低落。
王守仁不着痕迹地将酒壺放在自己跟前,勸慰道:“父親莫過于憂心,還有諸多大臣忠君愛國的,亂不了。”
“照此發展下去,怕是……未必啊!”王華苦澀道,“連吏部尚書焦芳都與劉瑾眉來眼去,内閣李大學士亦是态度暧昧,楊大學士也是任其發展,至于新晉内閣……更是不堪。這還都是在朝堂說話有分量的,再往下……”
王華歎道:“起初為父也覺得亂不了,可短短一年功夫,政治格局真的有些往失控方向發展啊!”
說着,他突然又想起李青來了,道:“若是那位李先生在,想來,絕不會如此,對了,你與他交情莫逆,可有書信來往?”
“不曾。”王守仁道,“他許是出了遠門,大概率是聯系不上了。”
聞言,王華失望更濃。
卻聽王守仁道:“父親,我既已決定走仕途,定不會袖手旁觀。”
“你?”王華好笑又無奈,道:“你隻是個小小的主事,能掀起什麼浪花?就連吏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