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那個少年纨绔,如今已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他坐在上首位,臉上面容沉凝,内裡心亂如麻。
下人送上時令瓜果、美酒、冰塊……,有序退下,帶上房門。
朱宸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煩躁,輕笑道:“難得今日聚齊,當好好暢飲一番。”
“王爺。”一個滿臉兇相的大漢開口,甕聲甕氣道,“弟兄們跟着王爺是為了大業,都等王爺一句話呢。”
“是啊王爺。”另一個半張臉被刀疤破壞的壯年漢子附和,“弟兄們都饑渴難耐呢!”
“這個……不急,呵呵……不急。”朱宸濠笑着說,笑得很不自然。
其實,最急的是他,可每當要下定決心之時,理智都在告訴他——造反等于找死!
可内心的那簇火苗雖不大,卻怎麼也無法熄滅,反而越壓制燒得越旺盛,以至于他始終處于糾結之中。
這時,那瞧着仙風道骨的道士開口:
“王爺,貧道夜觀天象,發現中宮動蕩,紫微星暗淡無光,如若此時起事,事半卻能功倍!”
“這個……唉,難啊!”朱宸濠重重歎了口氣,道,“前年邊關一戰,明軍人數不占優,又是出城迎戰,還是以步兵對騎兵,都打得鞑子落花流水,本王……眼下還不是時候。”
“刷!”一個中年儒生一展折扇,微笑道,“王爺着相了,大明确是國力昌盛,兵強馬壯,然,那是對外,對内……可就不一樣了。”
“哦?”朱宸濠心中一動,“說說看。”
中年儒生男子見衆人目光都看向自己,不由笑意更甚,清了清嗓子,道:
“當初建文時期,不同樣是兵強馬壯?呵呵!結果就是李景隆五十萬大軍,卻打不下一個破小的北平城!
五十萬,足足五十萬啊!燕王世子再會用兵,區區萬餘人如何守得住?”
朱宸濠不敢起勢,卻很喜歡聽這種話,他故作疑惑的說道:“先生的意思是,李景隆放水了?”
“除了這個,我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中年儒生含笑點頭,并給了朱宸濠一個想聽、喜歡聽的答案,“都是朱家人,将官敢玩命打?連李景隆那等人物都會考慮後路,換了旁人……”
道士笑呵呵的接過話:“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着嘛!”
僧人聞言,先是惡狠狠瞪了眼道士,繼而笑呵呵道:“建文朝有建文朝的李景隆,正德朝亦有正德朝的李景隆,同理,燕王有燕王的道衍,甯王有甯王的道衍。”
言罷,誦了句佛号,淡淡道:“論佛學造詣,貧僧自問不弱道衍分毫。”
道士先是一呆,後又一怒,他正欲駁斥,卻又被人搶了先。
“哼!說一千,道一萬,到頭來還是戰場上見真章!我手下的漢子,沒一個孬種!!”
“不錯!”
“哎?戰力固然重要,然,戰略部署才是重中之重!”中年儒士不樂意了。
仙風道骨的道士忙也道:“天時地利人和,何以天時放在第一位?還得看天啊,貧道觀天象……”
衆人各抒己見,繼而吵鬧起來。
唯有幾個穿着官袍的官員,不僅沒參與讨論,反而個個憂心忡忡。
就這群烏合之衆,真的能成事?
他們都是正統科舉出身,并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的,可不像這群人一樣,盲目自大,不知利害。
然,他們收受了甯王太多的賄賂,把柄被甯王攥的死死的,就算反水告發,也一樣難保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