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李青此舉過分了,不過,他一向都不是很講道理的人。
唐弟心中略有不滿,可礙于‘金陵李家’四個大字,也不敢輕易發作,糾結半晌,說道:
“那就勞煩李公子了,我這個做弟弟的去準備棺材。”
“不用了,我全權接手!”李青微微搖頭,道,“你大哥不想太麻煩你們,也請你放心。”
“李公子能一路照顧大哥這麼久,唐某自然相信你不會委屈了大哥,隻是……”唐弟說道,“我這個做弟弟的,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啊。”
“彌補的方式有許多,比如,到時候來多燒些紙錢。”李青說。
“……好吧!”唐弟重重一歎,拱手道,“告辭。”
“嗯,不送了。”
目送一家人離去,李青開始清掃院中的雪……
許是今年打春晚的緣故,都快要出正月了,還風雪不斷,不見春色。
清掃完院落,李青鎖上門,去了街上,采買香燭,紙錢等喪葬用品。
忙完這些,李青便沒再出門,整日待在桃花庵,叮叮當當不斷……
《唐解元之墓》
五個大字,足足刻了七日,才總算達到了李青的滿意。
李青輕輕摩挲着刻字,回顧唐伯虎的一生:
幼讀書,不識門外街巷陌,其中屹屹,有一日千裡氣;少時成名,及冠前夕,娶得賢妻,人生高光,再之後……不幸多故,哀亂相尋,父母妻子,蹑踵而沒,喪車屢駕……再之後,重拾振作,一舉解元,再再之後……
李青喟然長歎——
大明對不住這個讀書人!
或許,最後的最後,唐伯虎仍沒有放下父母對自己的期望之心,更或許,他自己對功名也還存有一絲絲的憧憬……
二月二,陽光明媚,氣溫回暖。
李青按照唐伯虎的遺囑,在兩棵桃樹中央處埋葬了他……
再之後,李青依舊住在桃花庵,沒再去往别處,靜待春暖花開。
飲酒,睡覺,自說自話,日複一日。
看桃樹發芽,青翠,結出花苞……
三月下旬,陽春最盛之際,桃花終于開了,桃紅滿枝頭,花香醉人。
李青采摘一部分桃花,去換了濁酒。
桃花盛開下,李青蹲坐在灑滿桃花的地上,喝一口,灑一口……
“……若将花酒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别人笑我忒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李青飲酒,吟詩,吟着唐伯虎這首《桃花庵》,他能想象到唐伯虎作這首詩的心境。
那是一種看透世俗,卻又無比痛苦的狀态。
理想,現實,不斷掙紮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