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劍君你并不像我這樣激進,你認為善惡皆可存,你認可天道,而我不認,我不管世間善惡有多麼難以分辨,也不管天道有多麼複雜,我隻知道它有鞭長莫及之處,那麼,我願意做這彌補它的鞭!”
“哪怕我的青天鑒有缺陷,可是,它可以慢慢改,如果邁不出去那一步,那就永遠也沒有變好的機會。”
禮陽痛苦地仰頭,他這輩子都不喜歡穿錦衣華服,哪怕如今煉器大成,在魔族欲界可以享受美衣華服,他也不願意。
他總記得當初的他多麼落魄,一個老邁的散修,煉出的法器遭人嘲笑,連走在路上都害怕被大宗修士欺辱,也怕被别的散修搶奪。
禮陽每次在孤獨的夜裡,總想着,他明明沒有傷害别人,為何别人總是傷害他?
若世間無惡人就好了。
他一直記得這個願景,直到如今,仍然穿着最樸素的衣服,世間之惡一日不除,他一日不享榮華。
希衡在他對面,神色冷淡卻同樣痛苦。
她隻是看着靜淡如冷玉,實則心中的痛楚半分不比禮陽要少。
她隻是早就習慣、也早就知曉,情緒外露太多,隻會變成投向自己的刀。希衡殺過許多作惡妖魔,她手下染血無數,但是,禮陽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惡人。
“所以,希修告訴你,引起我對正道的執念,如此,我就能認同你使用青天鑒?”希衡問。
“是。”禮陽咬着舌尖,他近乎是在自我懲罰,無論他有多少理由,可是背棄她,是不争的事實。
“但劍君需要知曉,我從未想過傷害劍君,希修心腸毒辣,等青天鑒張開,青天鑒懲戒的第一人便是他,我也知曉,對修習者來說,引起執念是一件極可怕之事,但我願将懸倒生死壺贈予劍君,願它護你無憂。”
禮陽聲聲懇切。
他的确是背叛了希衡,卻又的确未想過傷害希衡,連希修都已經入了他的誅殺名單。
可惜,事到如今,希衡還是沒有認同他的理想。
“禮陽,你要知道,要掌懲戒大權的那人,心中不能有偏好喜惡,你還未使用青天鑒,就已經判了希修的罪,這是大忌。”
堅持,是希衡的優點,可對于她對立面的人來說,也會讓人感覺她鐵石心腸、油鹽不進。
禮陽深吸一口氣,他終究拗不過希衡,而是求救似的看向玉昭霁:“殿下覺得呢?”
“哦?”玉昭霁本來聽着二人論道,左耳進右耳出,并未有太多在意,沒想到禮陽倒是單單點了他出來。
他眼眸微微上挑,從希衡身上略過後,再睇望向禮陽:“你忘卻了,孤是魔。”
他口吻冷淡,半點不關心所謂的天下蒼生:“你們談論正道,孤則是魔道,孤在此,隻為一人,至于别的,孤不會給任何意見。”
禮陽和希衡讨論的正道,和玉昭霁的确十萬八千裡不相幹。
他唯獨感興趣的是青天鑒是否會對魔族産生影響,可觀此狀況看,青天鑒恐怕難以真正出世,他更不用有所挂念。
禮陽面對他的冷漠,更為心驚,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此事不事關希衡的生死,他自然是這樣的态度。
禮陽道:“可殿下,你難道忘卻了昔日之禍?”
昔日之禍,指的是希衡之死。
禮陽認為,玉昭霁不想要希衡死,那就也該想要希衡生出執念來才是,希衡劍術無雙,她唯一的、最大的弱點就是過于心善,甚至連死了也不奪舍他人複生。
可一旦她有了執念,為了這執念,她就想活,世上也無人能真正殺了她。
希衡在心中深思禮陽和玉昭霁指的昔日之禍是什麼,玉昭霁卻已經含了笑,他笑起來時,周身的冷色都要化作柔和春風,讓人忘卻了他的危險。
但春風細雨中,卻是不化的堅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