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算,家中實在沒有餘錢。
“前些日子京城發賣郵票,收了二十幾萬!”朱允熥想想,開口說道,“驿站改郵也已經明發天下,孫兒看,不如揚州,蘇州杭州,泉州等商貿繁華之地,陸續開賣。所得的銀兩,盡數歸于江西赈濟。”
“沒落進自己口袋的錢,永遠不是錢!”朱元璋沉思道,“萬一發賣所得錢款不盡如人意,還是要挪東牆,補西牆。咱們做事,不能一根繩上吊死,起碼得兩手準備。”
軍事上朱元璋很大膽,但是民生很小心。
郵票的錢,隻是看到了京城的收益。其他地方的成敗他還沒看到,心裡自然是不放心。
堂堂大明帝國,竟然被前後加起來百十萬的赈災銀兩給難住了。歸根到底還是朱元璋治國太正,不肯在别的地方動心思。
倘若是幾百年後所謂的十全盛世,缺銀子了有的是辦法。朝廷吏部賣頂戴,官員交議罪銀,海關成了皇帝的私房。什麼下江南,修圓明園,平大小和卓金川,平外蒙的錢不都是這麼來的?
朱元璋從龍椅上站起來,背着手走到大殿的窗口。
窗外,本來晴朗的天空,慢慢爬上一絲絲烏雲,遮蓋住了陽光,讓人間變得陰暗。
“大孫!”朱元璋忽然發出一聲歎息,“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呀!”
能讓心性剛毅的朱元璋發出如此感歎,由此可見大明帝國的領路人,不好當。
“傳旨!”朱元璋繼續說道,“着九江,武昌大倉,撥給江西撫州建昌兩府九縣赈災糧食,七十萬石。戶部撥赈災銀,七十萬兩。”
說着,朱元璋轉回身,看着大臣們,“先解災區的燃眉之急,其餘的這些天咱們想想辦法,活人不會讓尿憋死。”說到這裡了,話鋒一轉,目光變得冷冽如刀,“咱先把醜話說在前頭,這是給災區百姓的錢糧。誰想伸手,掂量一下他自己的腦袋多沉!”
“臣等遵旨!”衆臣回道。
忽然,一陣風吹過,窗簾微微晃動。若有若無的細雨,随風飄入窗,落在明亮地磚上,轉瞬即逝。
朱允熥看着朱元璋緊皺的眉頭,還有嘴角的冷笑,知道他的心中已是煩躁至極。他為之驕傲的大明帝國,為之兢兢業業守護的大明帝國,其實還很脆弱。
他是一個講究完美的人,無論是民生還是軍事上,他想做到最好。但是統一天下二十幾年來,還是無法達到兼顧平衡。
朝夕相處一來,朱允熥從心裡已把朱元璋當成了自己的親祖父,見他如此難受,他自己的心中也不好過。
随即,想了想,朱允熥走到朱元璋身邊,“皇爺爺,孫兒有幾點不成熟的建議。”
朱元璋和衆臣子的目光都看過來,前者勉強笑笑,“大孫,想啥你就說啥,這裡沒有外人!”
“關于赈災的銀子,孫兒想到了幾個辦法。”朱允熥緩緩開口,“第一,前幾日以皇爺爺禦筆為範本的郵票,一張賣出了一百兩,聽說現在京城已經炒到了五百兩銀子的天價。”
“孫兒想,天下臣民愛戴皇爺爺,既然如此,何不朝廷牽頭,組織京城附近的士紳進行捐款。不讓他們白捐,捐一千兩以上的,皇爺爺可以手書忠厚人家。”
“花一千兩買一副傳家寶,孫兒以為那些财主們,肯定打破腦袋的搶,興許戶部的門檻都能踏破了!”
“臣不贊同!”中書舍人劉三吾先開口說道,“皇帝手書,怎能輕易發賣給百姓,如此一來朝廷的顔面,皇帝的尊嚴,何在?再者,鄉紳财主多有不法者,若是家裡有陛下的親筆,以後他們犯法,豈不是多了一道保命符?”
朱元璋點頭道,“劉愛卿說的對!這事,咱也不同意。”
朱允熥心中無奈歎息,這個時代的等級烙印實在是太深刻了。皇帝的手書或者禦賜的東西,是一種難得的殊榮。這些東西臣子們都要供奉在家裡,世代不得轉賣,而且宮廷都有記錄。
若是用皇帝的手書換錢,督察院那些禦史,還有翰林院那些學士,怕是要跳着腳上書。而且劉三吾有點說的也是對的,有皇帝的書法在家中,還是忠厚人家這種字樣,地方官府不好管理。
試問,若是一戶大戶人家有了這東西,面對官吏直接拿出來,洪武皇帝禦筆在此,誰還敢管?
其實凡事有利有弊,古人做事先想弊,而朱允熥的現代靈魂則是先想利,說不上誰對誰錯,古人習慣了按部就班,保持穩定。而朱允熥想的則是,靈活變通快速見效。
見朱允熥有些失落,朱元璋開口勉慰道,“雖然不妥,但大孫你這腦子靈光,短短時間能想出這個辦法,已是難得。”說着,又強笑了笑,“你還小,有些事想不周到,不怪你!”
朱允熥微微躬身,繼續開口說道,“孫兒還有第二個辦法,皇爺爺可還記得今日咱爺倆在城裡的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