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說自己是當年淮西一布衣,其實說布衣都擡舉他了。因為他從小到大都沒穿過好的衣服,全是補丁摞補丁,從小到大沒連幾餐飽飯都沒吃過。
朱家人世代在地裡起早貪黑辛勤勞作奉公守法,可是換來的卻是家破人亡。一場天災家破了,天災之後的瘟疫,讓父母兄長同時死去。
死去之後,連埋身的地方都沒有。他們剩下的兄弟幾人,去大戶人家磕頭,頭都磕破了才求得一處給父母兄長埋身的地方。
可是人家說,為了不耽誤人家種地,連墳頭都不許有。
這就也罷了,出殡那天天降大雨,父母兄長連棺材都沒有的屍體,泡在了泥湯裡。
那時,他兄弟三人瘋了一樣刨坑,希望再挖深一些,讓那墳穴不至于變成水坑。木鏟斷了就用手,生生的用手刨着親人的安息之所。
再後來,兄弟三人分了家裡最後一點糧食,自己去廟裡做個燒火和尚。二哥三哥出去逃荒,再也沒見回來過。
當了皇帝之後,遍尋天下,可依然是音訊全無。可能,他們早就不在人世,已成了亂世中的餓殍。
看着眼前的子孫們,老爺子心裡的心酸,慢慢變成了驕傲。
朱家就剩下他一個男人,可是他不但沒讓朱家的子孫斷絕,反而真正做到了開枝散葉,兒子三十六,皇孫不知凡幾。朱家一脈,從此昌盛不休。
不知道不覺老爺子的目光轉向殿外,通明的宮燈之下,巍峨的宮牆如山聳立。
“爹!娘!您兒重八,今兒過生日了!”
“咱當了皇帝,咱朱家有這麼多子孫。”
“咱給你們二老修了天下最大的墳,活着時候你們沒享福。走了之後,朱家的子孫世世代代拜祭你們,伺候你們!”
“爹,娘!你們的兒重八,撐起了咱們朱家!”
老爺子狠狠抹了下眼睛,轉瞬間,臉上都是燦爛的笑容。
此時,朱允熥捧着金杯,走到老爺子身前,“爺爺!六十餘年家國夢,朝來壽斝兒孫奉(jia)。憂患已空無複痛。心不動,此間自有千鈞重。”
(六十年來家國如夢,現在兒孫為您奉酒祝壽,往日的苦難随風而去,但是我知道,在您心中,它們依然有千鈞重。這是蘇轍的詩,我沒文化隻能引用了。)
“爺爺,您一生操勞都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兒孫,您辛苦了!”朱允熥再次跪倒,高舉金杯,“請爺爺飲此杯,且看兒孫輩為您拜壽!”
“你這孩子!”老爺子笑着拿過酒杯,一飲而盡,笑道,“弄的咱心裡發酸!”
“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這時,沈王唐王等一衆還沒就藩的小王爺,也上前跪下。
尤其是最小的朱楠,說話奶聲奶氣,甚是可愛。
“祝父皇.........呃.......呃.........”
衆人哄笑起來,這孩子跪着當當磕了幾個頭,似乎磕忘詞了。
“祝父皇,長命百歲,萬壽無疆!”朱楠喊道。
“好好好!”朱元璋連連點頭大笑,對于這些老來子,他遠比成年皇子溺愛寬容。
“您們給皇爺爺準備了什麼賀禮啊?”朱允熥笑問。
“我寫了大字!”朱楠笑道。
随後,幾個宮人呈上幾位小王爺的壽禮。
朱楠獻寶一樣把他寫的大大的壽字呈上,沈王是請人做了一套上好的蘇繡壽字紋常服,郢王是一副親手畫的松鶴延年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