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4頁)

“說過了臣也要說,雖是有大案,皇儲親至可代浩蕩天恩,懲辦宵小彰顯仁德。但皇儲畢竟是國本,不能輕易離京!”中書舍人劉三吾直言道,“若以為長例,日後何地出了大案都要太孫親至,豈不是本末倒置?”

老爺子緩緩往城牆下走,“你這是埋怨咱?”

“臣不敢!”

“咱知道你們的心思,可是這次他去去也好!”老爺子若有所思的說道,“杭州這事扯出來的不隻是杭州的官員,應天府也會有大震蕩。為民除害的事,他這個皇儲去做。做暴君殺官的事,他爺爺來幹!”

劉三吾腳一軟,跟在老爺子身後,差點走不穩。

“和你說這些,是因為你兼着左春坊詹事府,是太孫的老師!”老爺子繼續道,“此案絕非個案,這麼些年天下告狀的百姓,不知在京城被抓走多少!杭州有這種事,别的地方就沒有嗎?此事,朕必須查。朕看在你是太孫的老師份上,也是提前給你打個招呼!”

說着,老爺子回頭,冷聲道,“你們都是門生故吏遍天下的人,朕說萬一,萬一查到了你們的學生,同年。你們别舔着臉去太孫那裡求情,朕看着太孫的面,很多事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劉三吾心中膽寒,行禮不敢再言。

皇帝那話說的對,天下不可能隻有杭州有這樣的事,不出事大家都好,出了事皇帝就要算總賬。

劉三吾自己立身很正,是傳統的儒臣,為官正為人正。但是,是人就有圈子,是人就有關系。皇帝的話雖然不好聽,但也是看在太孫的面上,給了他和朝中閣臣們,最大的臉面。

同時也是通過劉三吾的嘴,告誡朝中的官員,這時候該和地方上撇清關系的,趕緊撇清。别頂風上,受了牽連讓太孫殿下将來難做。

趙家的冤案是個案,但刑事牽扯上了吏治,萬事都不簡單。孫效忠一個小小巡檢,陷害百姓事小,古往今來從不缺這樣沒良心的畜生。但是這麼多官員,私下裡織成了一張看不見的網,阻止百姓進京告狀,此事卻大。

現在皇帝活着他們就敢如此,若是再過些年........?

現在大明才開國不到三十年,若是再過些年.......?

現在皇權極緻,現在風氣尚好,可若是........?

洪武皇帝一生最厭惡的,除了貪之外,還有壞。除了壞之外,還有騙。

洪武開國至今,空印案,胡惟庸案,李善長案,朝堂和地方的官員跟割韭菜似的,殺了一茬又一茬,累計數萬人,做官的人人自危膽寒。

叩阙成了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皇太孫親出京又引燃了京城的輿論。百姓們看熱鬧不怕事大,同時因為都是平頭百姓,對趙家一事都是感同身受咬牙切齒。

而京城的官員們,則是小心翼翼,生怕被牽連。從叩阙當晚到第二天一早,皇太孫出京,錦衣衛已經抓了應天府十多名屬官,都是掌管内城外城治安之人。

到皇太孫禦舟開動之後,應天府治屬,按察院的官員也不能幸免。

春節的氣氛瞬間消散,大夥在頃刻之間,似乎又回到了皇爺殺心甚重,人頭滾滾那幾年。

錦衣衛的效率極其快速,一夜之間供述之詞壓滿了皇帝的禦案。樁樁件件,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奉天殿中,肅立的臣子們寂靜無聲,幾乎針落可聞。臣子們低着頭,沒人敢在這時開口。耳中滿是皇帝翻閱文書時發出的沙沙聲,還有皇帝咬牙的咯咯響。

“哼哼,咱就說,趙家的冤案絕不是個案,瞧瞧!”

老爺子坐在禦案之後,看着殿中的群臣們,揚着手裡的人犯供詞,連連冷笑,“從洪武七年開始,山東,河南,河北數次有人進京告禦狀!十二年河南大水,曾一次來了三十多個百姓!”

“而後江浙之地,湖廣兩廣都有百姓進來告過!連朕的老家中都鳳陽都有百姓來過,可是朕一件都不知道!”

嘩啦,那些供詞如雪片一樣揚到空中,紛紛落下。

老爺子低吼,“大明的官,真他娘的會做官呀!不愧都是學問堆裡爬出來的人精子,個個都鬼精鬼精!”

說着,老爺子又拿起一份供詞,念了起來,“這是應天府按察司禦史張振業的供詞,朕給你們念念。初,軍丁差役于城門,城内各處盤查,查獲告狀百姓,先關于京師監牢。”

“地方官府若聞有治下百姓進京告狀,必重金酬謝,上下打點,帶走告狀之人!”

“真他娘的生财有道!”老爺子怒極反笑,“查到了告狀的百姓不報告,居然通知地方官府,來拿錢領人!應天府這一堆六七品的屬官,真他娘的屈才了!他們不應該管理京師,應該去戶部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