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1頁)

他下首先是黑衣僧人道衍,而後是一名目光銳利的三十青年,最後則是長須老者。

青年乃是燕王的幕僚謀臣,金忠。老者,則是一奇人,天下相術奇士,做過一任侍郎的袁珙。

“諸位,開鍋了,趁熱!”

在黃銅鍋子的湯汁最沸騰之時,道衍和尚開口笑道,“趁熱,越燙吃着越香!”說完,撈起一大塊五花肉,沾了蒜汁和香醋等調料,一口吞下,滿臉陶醉。

“你一南人,居然酷愛北地食物!”朱棣打趣笑道,“好好一個和尚,也學會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了!”

道衍筷子不停,笑道,“殿下此言差矣,菜隻要好吃,何必分南北?好菜進我肚兒,全是香香嘴,臭臭屁股。若是菜分南北,那豈不是屙出來的粑粑也要分南北?再說小僧,是心中有佛祖,何必學那些靠佛吃飯的假和尚,裝模做樣?肆意人間乃是真,是真便有佛之純!”

朱棣咧嘴一笑,罵道,“你這和尚,可惡!”說着,又笑對金忠,袁珙二人,“開春依舊寒,這白肉立冬開春時節,最是暖身,你二人也多用一些!”

後者二人笑笑,提起筷子,頗為文雅的吃了起來。

這時,樓下的親兵端着一碗剛蒸好的血膏上來,紅色的血膏裝在的白色的瓷碗裡,湯汁隐隐流動。血膏上,撒着嫩綠的香蔥沫,讓人垂涎欲滴。

“這個好!”朱棣起身,先是給幾個心腹盛了,然後才給自己裝滿,笑道,“這個比鹿血好,鹿血太糙,太燥。昨兒吃了幾碗,受不了,睡不着!”

道衍忽然擡頭,笑道,“殿下龍精虎猛,也會燥得受不了?”

袁珙也婉爾道,“恐怕殿下是心裡本就燥!不管吃什麼血,都是燥!”

外面,忽然又飄起小雪,朱棣擦去嘴角的殘漬,看着腳下的城市,“如此江山,本王如何能不燥?”

說着,朱棣站起身,走到窗前,伸出手,任憑雪花落下,融入掌心的紋路,“少年時,本王随軍征戰南北,看遍了大明廣袤如畫的錦繡江山。那時本王就想,好男兒當有四海。北起冰雪之處,南達大海之邊,東見朝陽,西看日落。”

“可是現在,本王隻能坐于一隅,于冰雪之中,遙想江南勝景,眺望無限江山!”

說完,朱棣手心翻轉,掌心中那融化的水滴,慢慢落在桅杆上,微微的流動幾下,又凝固住了。

“殿下心急了?”道衍笑道,“萬裡江山,殿下此時不過龍潛大海。待撥雲見日之後,天下誰還能攔得住殿下,一飛沖天!”

“難!”豈料,朱棣苦笑一聲,“那小兒在京城之中,地位日益穩固。本王觀其人心胸手段,斷不可用小兒視之!籠絡朝臣,羽翼漸豐,文有天下讀書人擁戴,武有功勳武将效死。況且,他乃父皇親立之儲,有朝廷大義,士民之心!”

“民心有何用?殿下有天道!”

朱棣回身,“何為天道?”

“天地正道,萬裡江山唯英雄方能駕馭,殿下武功赫赫,那黃口小兒何德何能?他要做太平天子,可是這太平天下,是殿下等一刀一槍殺出來的,他何德何能,坐享其成?”

“天道乃是人心!将來殿下身為皇叔,自古以來莫說開疆擴土之皇叔,便如忠心耿耿如嶽武穆者,最終還不是引得帝王猜忌?他越是聰慧,将來越容不得殿下您!”

“不但容不得你,也容不得其他藩王。他削藩就是失了宗親之心,違背了洪武祖制,就是逆了天道!”

“削藩也好,不削藩也罷,殿下早晚大禍臨頭。他所懼的,乃是殿下等塞王手中的兵權,财權,政權。所懼者,乃是殿下的武功大志。”

說到此處,道衍美美的喝了一口酒,繼續笑道,“況且,以殿下之志,真放了手裡的一切,去京師之中日日對那小兒三跪九叩,任憑拿捏,殿下甘心嗎?”

“呵呵!”朱棣的目光從窗外收回,“知我者,廣孝也!”

“殿下有帝王之姿,亦是天道,若不取天下,恐禍及己身!”袁珙也道,“皇明聖朝,唯有在殿下手中,方能萬年一統!”

這袁珙乃是奇人異士,元末之時就以相術名聞天下,他所想看之人無不靈驗。當初他和道衍相遇嵩山,言汝這僧人,乃元世祖之臂助劉秉忠也。

後經道衍推薦,入燕王府,見王府将校皆許以功臣公侯,見燕王後,曰道,龍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須過臍,即登大寶之位。

這人不但是個相士,而且毫不貪戀權位。在原本時空之中,燕王奪取天下之後,他不願為臣,隻領富貴虛銜。後朱棣立東宮猶豫不決,再次請他想看。

袁珙見朱高熾,言天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