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埋這?”朱允熥挽起袖子走入田地。
“人肥!”老爺子又踩上幾腳,“肥地最好!咱跟你說,最好的莊稼都長在墳地邊上,翠綠翠綠的!”
(我老家火葬場邊上那些莊稼,玉米什麼的,看着就别的地方個大!)
“爺爺!”朱允熥笑道,“這是您種的地,秋收之後,這糧食還要吃呢!”
“咋?覺得膈應?“老爺子翻個白眼,“去年咱種的稻子,裡面還澆了大糞呢!你不吃的挺香!那裡面那些小魚黃鳝,你不也吃的挺美?那田螺,你自己嗦了一盤!”
“呃!”沒來由的,朱允熥打個飽嗝。
看着地裡綠油油的莊稼心道,“秋收的時候,把這塊的糧食,賞給燕王點,讓他嘗嘗人肥滋潤出來的糧食!”
“這和尚生前不幹好事,死了肥地也算是一件功德!”老爺子笑道。
老爺子這句話,正好能引出朱允熥的來意。
“爺爺您這話說對了,這些和尚都不幹好事!”朱允熥笑着裝模作樣的幹活,開口說道,“不事生産,念幾句阿彌陀佛,說幾句輪回就收香火錢,各個肥頭大耳的!”
“也不盡然!天下有好人,就有壞人,有好和尚也有壞和尚!”老爺子說道,“百姓信的是佛,佛講的是慈悲,不能以偏概全!以前兵荒馬亂鬧災的時候,許多寺廟都開赈濟粥廠,活民無數!”說着,歎息一聲,“有時候,這些和尚也幹不少好事!”
說到此處,老爺子又扭頭看着朱允熥,“好端端的說這個幹啥?你想收拾和尚?”
“不是孫兒要收拾他們!”朱允熥笑道,“今上午孫兒看了六安縣呈上來的折子,今年開春雨大,六安那邊淹了不少民田。那年有些廟,趁着百姓鬧災,放印子錢。”
“不單是六安,去年戶部開始統計田畝,可統計的都是百姓,寺廟的田地不好統計。這些年國朝穩定,但寺廟隐藏人口,侵占田地的事屢有發生。而且........”朱允熥沉吟下,看看老爺子,“而且,您給僧人的免稅,也實在是太多了些!”
老爺子雖然當過和尚,可是對這些人也沒什麼好感。但是國朝初年,江山未定的時候,為了安穩地方拉攏江南各方勢力,老爺子采取了寬仁的态度。
佛是好的,廟就未必。南方江南之地的寺廟,比北方的廟宇更加富麗堂皇的同時,廟産也更多。早在前元的時候,這些廟宇就不交稅,甚至是當地的大地主。
國朝初年,為了方便管理,還給一些地方僧人授予了僧官。那姚廣孝就是僧官,不然也湊不到朱棣的跟前。
有了官身,再加上可以免稅。所以江浙一帶,很多寺廟擁有大量的肥沃土地,大量的廟産金銀。并且,因為可以免稅,許多信徒和百姓,就把土地交給寺廟,自己心甘情願的當了佃戶。
“百姓一年到頭,汗珠子掉地上摔成八瓣的忙活,收了點糧食還要交皇糧,服徭役。那些和尚什麼都不幹,坐享其成,也太不公平了!”朱允熥繼續說道,“免稅是皇爺爺給讀書人的恩典,僧人于國于民.........何必免稅?”
見老爺子站在地裡沉思,半晌沒說話,朱允熥又道,“孫兒也不是要幹什麼滅佛的事,是要控制。取消僧官,官乃是國家取士的國器,不能授予。另外按照寺廟大小,僧人多寡裁定廟産,讓他們自給自足。加上百姓給的香火,足夠他們活的好好的了!”
“孫兒這麼做,也是想防止土地兼并。清查寺廟的田産和人口,隐藏的人口給與民籍,多的土地讓地方官府交給百姓耕種。于國于民,這都是好事。”
“這事,是要得罪人的!”老爺子開口說道。
“您教導孫兒,當皇帝是要給天下人做主,給人做主就要得罪人!”朱允熥笑道,“隻要是對國家有利,得罪人又怕什麼!”
這麼做,得罪的是一批人,一批既得利益者。
“恐怕,你有這個念頭,不單是六安的奏折吧?”老爺子笑着問道。
“皇爺爺慧眼如炬!”朱允熥笑道。
這不是拍馬屁,老爺子的政治智慧确實遠超常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其中的關節。
取消僧人官職和免稅,清查廟宇的田産和人口。這背後的推手除了朱允熥之外,還有那些儒家正統的讀書文臣。
佛是好事,勸人向善。但曆朝曆代,借佛名為禍人間的僧人,數不勝數。大明現在看似繁花似錦,可是天下的土地就那麼多。藩王占據了許多,世家大族占據了許多,分到百姓頭上能有多少?
而且,從私心的角度上來說,免稅是讀書人的特權,憑什麼僧人也能有。哪些僧人,還能被授予僧官?豈有此理。
對于這種争端,朱允熥樂見其成,他要借着讀書人的手,取消僧人的特權,控制寺廟的田産。反過來,在打壓了這個階級之後,未來他才有理由,取消讀書人的免稅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