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遼東大地漫天遍野的野花盛開,山川河流在陽光下都泛着光澤。青山之邊,是遼東波瀾壯闊的黑土地,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豪邁遼闊。
一隊騎兵,從茂密的森林中穿行出來,緩緩來到江邊,馬上的騎士穿着有别于中原的白色服飾。他們信馬由缰,任憑戰馬在江邊飲水,目不轉睛的看着鴨綠江對面的山川土地。
騎兵之中,一個看起來身份最貴的男子,腳踩仆人的脊背緩緩下馬,看着大江對岸,贊歎道,“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遼東路!”
這本是元代詩人張養浩的詩,描寫的是千裡潼關景象。而此刻,卻被這人用在了形容遼東土地,頗有些驢唇不對馬嘴。
但是這人聲音落下,身後數人卻齊齊拍手叫好,其中一看起來似乎是文人一樣的人開口說道,“靖安君把此詩用在此處,真是應景!”
念詩的男子正是高麗王李成桂第五子,于諸位王子中最為有才幹的高麗靖安君,高麗興親軍衛節制使、三軍府中軍節制使。
“不過是有感而發!”李芳遠依舊看着鴨綠江對面,本就細長的眼睛,越發狹窄起來,用馬鞭指着山間若隐若現的堡壘,皺眉道,“那裡應該是明國的鳳凰堡吧?”
他身後一個衛士打扮的粗犷男子,定睛看看,“是的君上,鳳凰堡歸明國遼東軍衛,有兵六百三十六名!”
“其實,那邊本是我們的土地!”李芳遠看着對岸的目光,變得有些憤恨,“高麗的祖先,在渾河之邊建立高麗,全盛之時從渾江開始,西抵遼河,北至開元(吉林市),東到布爾哈圖(延邊),南道漢江(高麗的漢江)。”
“幅員遼闊萬裡,能與中原争雄。”說着,李芳遠憤恨的眼神,越發的憤怒起來,“可是中原自持強盛,以武力壓迫,逼得我們高麗從遼東沃土中,遷徙到三韓之地!可恨!”
一番話說完,周圍的衛士們,都是目光暗恨,看着江對面神情猙獰。
唯獨剛才奉承李芳遠的文士,眼神之中暗含腹诽。
這位王子一向勇武,喜歡口出大言,故作豪邁。豈不知這番話,卻說得錯漏百出。
“高句麗之王朝和現在的高麗人半點關系都沒有,即便是後來遷移到平壤可是那時的高麗半島,卻是王朝并立。而後唐滅高句麗,三韓半島的中華遺民和土著結合,才有了後來的高麗。”
“再說,你李家原是大元的世襲萬戶,根本算不得真正的高麗人呢!”
“史侍中,我說的不對嗎?”見沒人奉承,李芳遠的目光頓時淩厲起來。
“靖安君所言,滿是豪情壯志,臣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姓史的文人趕緊說道,“哎,可惜明國勢大,不然以君上之才,定能率軍北上,恢複舊日山河!”
“明國!”李芳遠咬緊牙關,臉色猙獰。
大明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壓在所有高麗人的心上。面對這座大山時,他們隻有謙卑恭敬。但是背對這座山時,他們卻在暗自詛咒。
“明國雖強,但也不是沒有辦法!”李芳遠繼續開口,“大明之敵是北元,對于我們高麗,他們隻有懷柔顯示天朝大度。遼東之地,中原鞭長莫及,我們高麗可以一邊上表稱臣,一邊暗暗圖之!”
說着,面上露出幾分嘲諷的笑容,“我知道那些明國大官們的心思,遼東苦寒之地,在他們眼裡不過是雞肋。與其為了這些地方和咱們交惡,還不如默認咱們占了。天朝嘛,就是要大度,就要有氣魄。”
“不過!”史姓文士斟酌片刻,開口道,“靖安君,此次咱們的動作還是大了些。若是明國怪罪下來..........”
“那就請罪便是!”李芳遠笑道,“還是老一套,等明國的國書到了,就派人去應天府請罪,并獻上珍寶,大明要面子,咱們就給他們面子。他們得了空頭面子,咱們落個實惠!”
說着,忽然想起了什麼,繼續道,“你記一下,回頭幫我給父王上書,進貢明國的禮物,給北平的燕王一份,要格外的厚重。大明燕王是邊關的塞王,聽說那個人是個驕傲,喜歡别人奉承的人。咱們姿态低一些,請他說說好話。”
史姓文人恭敬地說道,“臣記住了!”
李芳遠随即點點頭,又歎息一聲,“哎,若高麗有控弦之士百萬,何必如此低三下四。想那耶律完顔輩,不過是遼東蠻夷,都能成就霸業。我高麗,又差了什麼?”
“此人非良君!”
史姓文士心中再次腹诽起來,遼金都是虎狼之兵,以一當十,方能于中原裂土封疆。高麗雖有幾分戰力,可怎能與之相比。這位靖安君,還是太狂妄了。
他是熟讀漢書的文人,祖上算得上是中華遺民,所以心中對天朝,遠沒有那些敵意。隻不過在高麗為官,必須要恪守臣子之道而已。
“大明其實對高麗算不錯了,當年蒙元天下,曆代高麗王子都要進大都為質子,任憑蒙元皇室打罵,如奴隸一般。高麗每年産出糧食布匹等,也要盡數獻給蒙元。如今才過幾天好日子,就心生野心?”
“一點苦寒之地,占也就占了,可還幻想着江對面的遼東之土。真是不自量力,看來大王沒立他為世子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