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上那些掌櫃的們,急得一頭汗,在船頭跳腳大罵。
“他娘的,大明朝這京師碼頭,就沒有一天不賭的。也不知道運河的上的稅吏,官差都幹什麼吃的。爺船上都是廣東的蔗糖,等着上岸交割呢?”
他們罵的厲害,但當收稅的稅吏坐着小船趕到,又立馬換成笑臉。
“喲,幾位差爺辛苦!這是河道衙門開的路引,郵政司的稅票,您過過目!”
“您看,您幾位忙得一頭汗呀!夥計,把咱們船上的好茶葉,給幾位差爺裝幾斤!您别推辭,知道您清廉如水,可咱們見了這麼多次,不說是
朋友也是熟人不是?這是福建的新茶,市面上還沒有呢?”
“幾位差爺,穿上都是成都的蜀錦,半點夾帶都沒有。京城裡老鳳祥的貨,曹國公家的買賣。可不是拿曹國公吓唬您,縣官還不如現管呢!雖說是曹家的買賣,可傳上的貨物數量跟稅票上半兩不差!”
擁堵的水面上,商人和官差的對話,清晰的傳到岸邊。岸邊光着膀子的力巴們聽了哄笑,然後等着檢驗完畢的商船靠岸,鼓着腮幫子甩開膀子猛幹。
熱熱鬧鬧,便是人間。
說說笑笑,便是太平光景。
運河岸邊的人群中,幾個魁梧的漢子護着一老人一青年,看着擁堵運河,一臉笑意。
青年長身玉立,一身讀書人的儒服,老者面色紅潤,坐在一擡竹轎之中。
這爺倆不是别人,正是趁着春光大好,出宮散心溜達的朱家爺倆。
老爺子的病已經大好了,隻是左邊的手腳總是感覺無力,氣力也不如從前那般充足。
運河上的繁華景象,讓老爺子眼中滿是笑意,他右手指着,開口笑道,“比往年好,商船來得多,稅收的也多,運河邊的老百姓也能靠水吃水,有活幹有進項!”
朱允熥站在老爺子身邊,也笑道,“這都是皇爺爺治國有方!”
老爺子笑道,“郵政司,運河稅吏,還有外城運河改造都是你的主意,跟咱有啥關系!”說着,看看朱允熥,“大孫,弄的不賴!”
原本外城運河邊都是貧民窟,全是一片低矮的窩棚。改造之後不但河道寬了,而且全建成了高大的倉庫。不但有倉庫,商号鋪子,飯館酒莊,客棧戲院應有盡有,不比城内遜色,甚至還更有幾分人氣。
跟在爺倆身後,充作護衛的李景隆也開口笑道,“大明有皇爺和殿下在,必然國泰民安,千秋盛世!”
聽了他拍馬屁拍的話,老爺子卻沒笑,斜眼道,“方才咱聽了一耳朵,運河上的人說是曹國公家的買賣?咋,你小子也做上買賣了?”說着,哼了一聲,“官員禁止經商,你不知道?”
李景隆頓時吓得一縮脖,求助的目光看看朱允熥,然後低聲,谄笑着說道,“臣是當朝國公,怎麼能做買賣!隻是,隻是您也知道,臣家中有幾個庶出的兄弟,日子一直過得緊巴。臣想着都是一父同胞,總不好真讓他們受窮。所以,他們打着曹國公的名号做點買賣,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聞言,老爺子點點頭。李景隆他爹李文忠,當年兒子也不少,可爵位隻有嫡子能繼承。大家族中就是如此,明明都是一個爹生的,但因為嫡庶之分,日子就天差地别。
難得老爺子沒有發火,反而若有所思的說道,“嗯,雖說有違法度之嫌,但難得你有周全兄弟的好意。不過呀,别怪咱話沒事先跟你說。财帛動人心,你小子盯緊喽,别吃挂落!有啥違法亂紀的捅到咱這,不饒你!”
說着,老爺子似乎因為看到這富足繁華的景象心情大好,大手一揮,“走,接着朝前,去前頭看看!”
擡轎子的護衛們看了朱允熥一眼,在後者點頭之後,擡起竹轎,緩步向前。
“哎,都是大小夥子,沒吃飯呀!”坐着的老爺子不滿道,“這兩步道讓你們走的,跟娘們似的磨叽。快,大步走起來!”
聽了聖旨,幾個侍衛的步子才快了起來。
老爺子還是有些不滿,白了朱允熥一眼,“好好的,咱說走路,你非要坐轎子。咱是七老八十了,還是沒胳膊腿兒?好不容易出來溜達一次,讓咱坐轎子?不痛快!”
朱允熥在側随行,笑道,“爺爺,這不是運河邊上人多麼,怕有不成長眼的給您磕着碰着,等前頭人少了,就讓您老自己溜達着走!”
“咱一輩子風裡來雨裡去的,啥場面沒見過?”老爺子哼了聲,然後在轎子中惬意的伸了個懶腰,“現在讓你弄的,跟病秧子似的!”
忽然,老爺子的動作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