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做之前就想過萬一事情敗露的後果。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做了,斷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再說若不做,将來朱允熥上位,也未必容得下他。可若是做了,還有一線生機。人生一世,須快意恩仇不可拖泥帶水。他已經夠窩囊了,不想窩囊一輩子。
燈光下,朱允炆拿着寶劍,快步走出棋室。
燈光照耀着他清冷的臉龐,他已不是在稚嫩的少年,眼神中沒有絲毫膽怯。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住腳步。
鎮定的外表下是顫抖的心,他猛的想起,當年母親死的那個夜晚。朱允熥扯着他的頭發,被他按倒在花圃中,拳腳相加。
他有些羞恥,恥于自己當年的求饒還有膽怯。
他又有些後悔,自己為何不一直僞裝下去,為何要主動跳出來。即便是自己成功了,最大的受益者也不會是他自己。
這時,他想起了朱允熥當年打他時說過的一句話。
“你這人,眼高手低,優柔寡斷,遇亂則變,居安則驕!”
“你從沒有自己的想法,你總是在不斷的猶豫着,反複的改變着,你是個被情緒所支配的懦夫!”
“放屁!”朱允炆猛的罵了一聲,吓得他身後跟着的太監,連連後退。
接着,他又怒氣沖沖的往前走,但當即将走向王府前堂的時候,腳步再次停住。
他望向妻子和兒子居住的地方,望着那邊祥和安靜的燈光,握着寶劍的手,瞬間無力了。
兒子已經開始滿地跑,會咧嘴叫父親了。再過幾年,他就要學着讀書寫字了。平日那些,抱着孩子悠然自得的日子,其實也不是那麼無趣。那些時候,也沒想起過曾經的屈辱。
想到此處,他頹然的坐在連廊的長凳上。燈光照着他孤獨的身影,形單影隻。
忽然,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
“王爺怕了?”聽聲音不用問,就知道是在王府中,扮作清客的姚廣孝。
朱允炆沒說話,也沒有回頭看他。
“事已至此,怕也沒用。小僧想了一下午,也沒想出哪裡有纰漏。進上去的那些沉香,都是經過重重炮制,斷然查不出來的。”
“人吓人吓死人,雖說凡事做最壞的打算沒錯。但若總是自己吓自己,沒事也吓出事來!”姚廣孝繼續說道,“且安心,靜觀其變!說不定虛驚一場而已。”
“若真是敗露了,該當如何?”朱允炆問道,“如今本王現在,連魚死網破都做不到!”
“那就三十六計走為上!”姚廣孝笑道,“一身袈裟化作僧人,随小僧前去北地蟄伏,以圖東山再起!”
“談何容易!”朱允炆黯然道,“方才,本王一下就想明白了。一直以來,本王裝也好,處心積慮的謀劃也好,其實都是大錯特錯。因為本王,根本沒有拿得出手的實力和籌碼!”
“就好像兩個人下棋,本王空有雙手,連棋子都沒有,如何跟人家下?一直一來,隻不過是自言自語自說自話自欺欺人罷了!”
“沒用的東西!”姚廣孝心中暗罵道,“怪不得當日你在宮中,和你娘一塊都鬥不過那位,簡直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找他合作,實在是下了一步臭不可聞的棋!”
“這人竟然草包到這種地步,平日看着心思缜密,而一旦遇到大事,則自己先亂了分寸,金玉其外敗絮其内!”
想着,姚廣孝神色一變。
“若那事敗露了,以京城那位皇太孫的手段,定然不會一刀殺了了事。隻怕還要細細查問一番,這草包到時候守不住,定然要把事全盤脫出。屆時燕王,自己,還有其他藩王,以及自己這一輩子的謀劃,都将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