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看你怎麼一點都不熱?”朱允熥扭頭看看王八恥,對方身上穿着紅袍,身上腳下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可額頭上卻半點汗水沒有,“這麼熱的天,你出來進去的就一點不熱!”
說着,又扭動下身體,“朕怎麼就這麼熱?”
“萬歲爺您是身上有火!”王八恥笑道,“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您這歲數的男子,最是怕燥熱!”
“有火?”朱允熥不解,“你沒有嗎?”
“奴婢......哪來的火呀!”王八恥低聲笑道,“哪有那個福分!”
“哦,你說的是心火!”朱允熥懂了,笑道,“也對,你身上要是有火,那還要再來一刀!”
王八恥笑道,“萬歲爺,禦花園這邊的地勢高,又是陽面,白天的時候日頭直接曬下來。奴婢看,您不如去西宮那邊,那邊可是背陰的地方,比這邊涼快多了!”
西宮,就是紫禁城的後宮。
聞言,朱允熥腦中浮現一片畫面。他坐在西宮那邊的葡萄架下,幾個妃子圍在左右,手中拿着冰鎮葡萄釀,身後是佳人搖扇。清風陣陣,笑語連綿........
“哎!”想到此處,朱允熥長歎一聲,指着桌上如山高的奏折,“你看朕走得開嗎?”
說着,心中忽然又煩躁起來了,“也不知李景隆他們父子到哪了?何廣義那邊如何了?”
他話音剛落,外邊有太監跪在門口。
“皇上,吏部右侍郎侯庸遞了牌子,在宮外候着!”
“他怎麼來了?”朱允熥想想,歎氣道,“讓他進來吧!”說着,對王八恥道,“給朕更衣!”
臣子來了,君王的架子就要端起來,不能吊兒郎當的随意坐着。
稍候片刻,侯庸在太監的引導下,從外面進來。
“臣侯庸,叩見皇上!”
“起來吧!”朱允熥穿着蘇綢常服,端坐在寶座上笑道,“來人,給侯愛卿賜坐,上涼茶!”
侯庸也是熱得不輕,鬓角周圍都濕漉漉的。而且他身上,還套着厚重的官服,頭戴官帽。
朱允熥注意到,侯庸官服的裙擺,都磨出了白邊。全身上下,唯獨腳下的鞋是新的。大明朝的官服,是要官員們自己出錢買的,侯庸這樣的清官,怕是一件官服穿一輩子。
“你比在中原時要瘦了許多!”朱允熥打量着侯庸的臉色,對方應是正值壯年的年間,鬓間卻有了絲絲白發,“也老了許多!侯愛卿,你是大明的肱骨之臣,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呀!”
“不敢勞皇上挂念!”侯庸忙起身道。
朱允熥笑着按手,示意對方坐下,“不是朝會,隻有你我君臣二人說話,何必這麼多禮數!”說着,看看對方的腳,“你那雙開口的官靴,終于知道換新的了!”
“這是臣的母親,給臣新做的鞋!”侯庸低頭道,“臣老母從老家來京城,一路上日夜趕制而成。今日知道臣進宮陛見,特意囑咐臣穿上!”
聞言,朱允熥心中微酸。
可以想象出那樣的畫面,搖晃的車架之中,客棧的殘燈旁邊,白發老妪為兒子,一針一線細細縫紉。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呀!”朱允熥緩緩道。
說着,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太過沉重,朱允熥繼續道,“朕不是傳旨給你放三天假,帶着你母親在京城走走嗎?怎麼這麼急着進宮來?”
“是臣的母親吩咐臣國事要緊!”侯庸正色道,“臣在城外迎到了母親的車駕,奉迎進京,住進了皇上禦賜的宅子裡。臣母對臣說,我侯家能有今日的體面,都是聖上的君恩。臣身為臣子,當國家為重,君王為重,不可因私廢公!”
“什麼朕的聖恩?”朱允熥擺擺手,“有時候,對你們這些清廉的官員,朕心裡十分過意不去!大明朝的俸祿就那麼多,你們都是拖家帶口的!”
這年代的男人,可不是隻養活妻兒那麼簡單。而且如侯庸這樣做官的花銷更大,父母妻兒親戚族人都要兼顧,還要在老家做些好事博得好名聲。另外,還要顧忌當官的體面,轎夫仆人要他們自己養着,身邊也還要有幕僚師爺幫着處理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