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半間什麼都沒有的屋子,炕頭上瘦弱的漢子艱難的起身,嶙峋的胸膛暴露在清晨吹進的冷風之中。
“咳!咳!”
他捂着嘴,壓抑的咳嗽幾聲。
身邊的少年翻個身,繼續蜷縮在被子裡。
婦人在另一頭起來,憂心忡忡,“他爹,要是不舒坦,今兒就别去了吧?”
漢子下炕穿上褲子,“沒事!”說着,勒緊褲腰帶,“張大戶家蓋院子,看俺老實給了咱家一份進項,咱可不能拿着人家給的雜糧,把人家的活給扔那不管。”
說着,歎口氣,“這世道呀,能賺點吃食不容易呀。俺這份工,多少人盼着多少人暗地裡恨着咧!”
“可是你的身子?昨晚上你咳嗽了半宿!”婦人起身,幫着丈夫穿鞋。
丈夫的鞋,是草鞋。如今寒冬臘月,丈夫的腳上全是凍瘡。
“沒事,不是啥金貴人,不就咳嗽兩聲嗎。”漢子爽朗的笑笑,然後扭頭看看炕上蜷縮着的少年,給他掖好被子。
婦人猶豫片刻,“要不,把重八叫起來,給你搭把手去?”
“叫他幹啥?”漢子皺眉,“整天給劉财東他家放牛做工,孩子都累成啥了,就早上能多睡一會,讓他睡去!”說着,歎息一聲,“哎,他沒托生好,生在咱們這個窮人家!”
說完,漢子站起身,堅決的朝外走。
“等會!”婦人叫住他,“你先坐,櫃兒裡還有小碗糧,俺給你熬碗糊糊,要走十來裡地呢.....”
“俺不餓,你們娘倆吃!”漢子走出門外,轉頭笑道,“走到張大戶家,正好趕上他家吃飯,俺就不信沒一口熱米湯給俺喝喝?”
說着,漢子的身軀,消失在黎明時分的霧氣當中。
隻是斷斷續續的,還有咳嗽聲傳來。
屋裡炕上,蜷縮的少年猛的睜開眼。
然後轱辘起身,手忙腳亂的穿衣裳,“爹走了?”
婦人進屋,“再睡會吧,你爹剛走,說不讓你去了!”
“那不行!”少年的臉上滿是執拗,“俺看爹每天回家,累得都打晃。俺現在也大了,有的是力氣幹活。讓自己爹出去挨累,當兒子的躺炕上睡覺,旁人聽了不笑話死!”
随即,有些不滿的嘟囔道,“大哥他們也是的.....”
“可不興埋怨。”婦人闆着臉訓斥道,“你哥哥他們身邊也有大人孩子要養,你大哥身子還不好早年落下病根,你當弟弟的,不能埋怨他。”
“俺曉得!”少年想想,對着婦人一笑,“娘,俺走了!”
“等會,娘給你熬糊糊......”
“不吃了!不餓!”
少年勒緊褲腰帶,沖進了清晨的霧氣之中消失不見。
他按着父親行走的路線不住的追着,可是怎麼也找不到父親的背影。
一開始他還能用力的奔跑,到最後卻因為肚中的饑餓,讓他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他咬着牙,闆着臉,皺着眉。
明亮的雙眸中,帶着說不清意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