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在小路上緩緩行駛,車廂微晃,老爺子手裡捧着暖爐緩緩問道。
“秋天戶部統計的人口黃冊,天下人口共計七千六百多萬。”朱允熥開口道,“比洪武二十六年多出一千多萬。”
其實統計人口是個複雜且艱難的工作,而且時間極其漫長,帝國對于人口的統計,隻有一個大緻的輪廓,遠做不到精确。
這一點,在耕地面積上也是如此。
老爺子緩緩點頭,“嗯,才幾年的時間就多出這麼些人來,現生是不趕趟的,定然是那些藏匿的人口浮出來了!”說着,贊許的笑笑,“你弄那攤丁入畝還是有效的!”
“孫兒已下令給地方各行省布政司,每五年普查一次人口,戶部登記造冊。”朱允熥繼續說道,“嚴禁各地有藏匿人口之事,若有不報者,重罰!”
“你呀,就是心軟。”老爺子笑道,“那些隐藏人丁的大戶,直接殺了就是。跟朝廷作對,就要殺!”說着,又看看車廂外的山巒田地景色,感歎道,“開國之初天下僅有人丁五千餘萬,三十年近乎三千萬的人口增長,也算說得過去了!”
人口的增長,其實是衡量是否盛世的最基本條件。隻有糧食夠吃,天下夠太平,人口才會增長。
“其實天下百姓,都在感念太上皇您老人家的德政!”此時,趕車的李景隆的笑道。
“你又知道個甚?”朱允熥笑罵。
他知道李景隆定然有高超的馬屁要說,所以這句笑罵,等于是在告訴李景隆,趕緊拍,把老爺子拍舒服了。
“臣雖是武臣,可也對民生之事深有感觸。”
李景隆開口笑道,“就拿眼前這些小村子來說,臣當年跟随父親,護送故太子殿下回鳳陽祭祖,沿途還有大片的荒地,人口稀少。”
“如今才多少年呀?這沿途處處是良田,處處是莊子。百姓們雖說日子也還是苦了點,可畢竟家有過夜糧心裡頭不慌。太上皇您連年頒布诏書,許百姓開墾田地,官府發與地契,百姓們有了盼頭幹勁十足,誰不感念天恩?”
“曆朝曆代屬咱們大明的勞役少,太上皇您不修長城,不修宮室,百姓們所有的勁兒都用在了自家的田地上。而且太上皇您定的賦稅少,十抽一的稅,别說大元了,比前宋都少了許多!”
“你這話就不對了!”朱允熥笑道,“怎麼有種粉飾太平的意思?從洪武十四年開始,朝廷每年都要征調近乎十二萬的民夫,怎麼就沒有勞役了?”
“那也是好事呀!”李景隆繼續笑道,“那是興修水利!太上皇心系天下百姓,早些年常說光給百姓田地,不興修水利就等于給了米不給鍋。”
“太上皇金口說過,百姓開墾無主的田地免除三年賦稅,又天下各處修建溝渠圍湖引水灌溉農田,家中貧困的百姓,官府給與農具種子甚至牲口。”
“如此德政,古來罕見!”
“行啦!”老爺子爽朗的大笑,“你倆别為了捧咱,在這一唱一和的,哈哈!”
”皇爺爺,這怎麼是捧您,确實是您的德政啊!”朱允熥笑道,“前朝末年天下大亂,幾乎處處是赤壁千裡,您接手的是一個爛攤子。”
“都說漢高祖難,他再難也不如您呀,鞑子始終都是中原的心頭大患。說唐太宗難,可大隋的倉儲一直吃到了唐高宗年間。至于宋太祖,人家接手的是富裕的大周。
曆朝曆代您是最難的,創業難建國南,手中的江山殘破,人口田地更是一筆糊塗賬,咱們大明一邊要北上打鞑子,還要南邊除蠻夷,更要移民屯田,修建城池。皇爺爺,您不容易呀!”
老爺子再次看向車窗外,有些感歎的說道,“咱不過是做了些咱該做的!得了天下,天下就是咱家的,總不能往死裡禍禍,總要讓天下人知道咱朱家的好。”
“咱是農家子弟,知道百姓最看重啥最需要啥。呵呵,什麼帝王文治武功,都不如百姓吃飽飯。咱知道咱幾斤幾兩,所以就三個字,不折騰!”
“皇爺爺,休養生息必然國運昌隆。不過,也不是沒隐患!”朱允熥笑道,“您看看,才三十年人口增長這麼多,要是再過三十年,天下人口得多少?如今又給地推廣洪薯,使百姓多了一份口糧。要是這麼一直增長增長下去,田地是不是又不夠用了?”
“滾蛋!”老爺子斜眼笑罵道,“别給咱挖坑,咱知道你整日心裡想着打這個打那個,這邊占點地那邊弄個港的!”說着,看看朱允熥,“咱老了,江山是你的,你來做主。不過咱還是那句話,對外咋都好說,對内不要折騰。”
“老百姓這點家底,經不起折騰啊。記着,國家要養民,民富則國穩。後世子孫,千萬不可想着從百姓身上刮油水!”
朱允熥剛要說話,突然前方馬車上,傳來郭英和曹震的對罵。
“曹傻子,老子忍你一路了!”
“郭老四,你也罵了我一路,老子早就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