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問你話,你仔細回答!”李景隆在旁提醒道。
“小人.....如今船廠趕工期.....”
朱允熥已明白了,趕工期就等于沒有輪休。這時代的匠戶,在官員的眼裡不過是免費的勞動力罷了,能往死裡用就往死裡用。
“你那邊也是這樣?”朱允熥看向李景隆。
後者忙俯身道,“回皇上話,臣掌管的火器制造可不敢如此。”說着,頓了頓說道,“火器制造局為了防火,匠人們住的地方離着各個作坊都遠遠的。再者若是人多了都擠到一起,難免引起時疫!”
“匠人們住的地方,是臣專門讓人劃出來的,不敢說多好但勝在寬敞冬暖夏涼,臣引用軍營裡的規矩,每十戶匠戶共用一口水井,設有茅廁。匠戶家裡的馬桶,都倒在指定的地方,夏天給足水,冬天給足炭,還有藥房和澡堂子,整個匠戶們住的地方,就跟一個小城似的,應有盡有。”
說着,笑了笑,“臣愚鈍,就曉得萬歲爺是慈悲之心見不得人受苦,那些匠人們又都是給萬歲爺幹活的,所以盡量的讓他們吃的順口,住得舒坦。吃好了住好了賞錢月錢再跟上,他們自然會好好幹活!”
窩棚區裡的氣味委實難聞,朱允熥一邊聽一邊緩緩走到外邊通風的地方,不悅的目光看向練子甯。
“你都聽到了?”朱允熥開口道。
“臣慚愧!”練子甯俯身,滿臉愧色。
“在朕心裡你也是穩當人,所以造币廠還有寶船廠朕都交給了你,可你看看你辦的這是什麼差事?”朱允熥的聲音帶了幾分訓斥,“朝廷花費重金,每年近千萬的銀錢投入,朕寄予厚望,你卻給朕來了一個驢糞蛋子表面光?”
“皇上!”練子甯一撩官袍直接跪在泥地上,“臣疏忽,甘願受罰!”說着,擡頭道,“是臣平日沒留心這些細微末節,臣有失察之罪!”
“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幹淨?”朱允熥冷笑。
練子甯才幹有,能力也有,也夠務實。但也有着這時代文官所有的通病,那就是不把這些匠戶還有雜役當人看。他們的認知當中,隻有家中有地有房的農民才是人,這些出苦力做工的人就算不得人。
更讓朱允熥生氣的是,練子甯還根本沒意思到他自己錯在哪裡?
失察?那不就是撇清幹系嗎?
他這個督辦的侍郎高高在上,自認把一切都布置妥當了,然後放手讓下面人去幹。至于下面人幹成什麼樣他也不在乎,隻要大方向是對的,隻要不耽誤工期,隻要能造出船,隻要賬簿上清楚沒人中飽私囊,其他的他根本不在乎。
他隻關心事,不關心人的死活。匠戶若不夠,發公文讓各省征調就是。雜役不夠,征發民夫就是。
“臣等有罪,請皇上責罰!”這時,營造司主事員外郎張瀚,還有寶船廠的幾個頭頭,也跪在地上請罪。
“你們罪在何處?”朱允熥看着他們冷笑開口。
“臣等馬上按照火器制造局那邊的法子,重新來過。”員外郎張瀚惶恐的說道,“匠人們的口糧還有月錢也重新斟酌。”說着,咽了口唾沫,“但,寶船廠的匠戶雜役是火器局的兩倍還多.....”
“口糧月錢重新斟酌?”朱允熥再次冷笑,“朕每個月給的錢,不夠這些匠人們吃的好住得好嗎?”
瞬間,一群官員齊齊低頭不敢發聲。
“出了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們根本就不知錯在哪裡?”朱允熥厲聲道,“還重新斟酌?匠人們吃用的錢都被你們中飽私囊層層剝削了,還跟朕說重新斟酌?你們以為,你們分的不是朝廷造船的錢,就不算貪了?何廣義!”
“臣在!”
“交給你了!”朱允熥厭惡的擺手。
“皇.....”
張瀚等人剛發出聲音,就被錦衣衛番子捂着嘴,粗魯的拖走。
練子甯頭上冷汗淋漓,渾身顫抖。
其實他也有苦衷,身為工部侍郎本就恨不得一個人當成兩個人使,這寶船廠中這些底層之事,他實在是無暇顧及。
“上梁不正下梁歪!”朱允熥對他怒目而視,“他們有此錯,都是你這個督辦大臣縱容的!條陳寫的再好,執行起來這個樣,管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