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朱允熥擡頭,“淩老學士的兒孫們,共有多少?”
侯庸開口道,“老學士有子四人,孫八個。”
“既身居高位又兒孫滿堂,生前身後沒有遺憾,淩學士這一生也算圓滿!”朱允熥歎口氣,“他的兒孫們,吏部按照年齡報上來,無官職的,賞.....”
“皇上!”侯庸忽然叩首道,“淩老學士臨終有言!”說着,擡頭看着朱允熥,“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淩家子孫,若想出仕隻能憑科舉晉身,不可受皇上偏愛之恩!”
“一來是,告誡子孫後人,男兒立身不可取巧!”
“二來是說,朝廷名爵乃是國器,望皇上不能輕授!”
“他還說,若子孫無科舉中者,就安心在家務農。無德無才之人驟然高位,反而是後患無窮!”
“他都....即将離世之際,依舊想着國家法度!”朱允熥長一聲,“也罷,随他!”說着,站起身,走到另一張書桌前。
“幫朕研墨!”朱允熥開口道。
朱高熾上前,現在桌上鋪好宣紙,而後研墨。
墨汁帶着淡淡的松香,朱允熥沉吟片刻,在紙上一揮而就,“文貞!”
第184章
凋零(2)一滴墨,落在紙上,殿中寂靜無聲。
朱允熥看着他早就給淩漢定下的谥号,百感交集。
“當初朕少時在東宮讀書,頑劣浮誇不喜聖人經文,唯獨練字一事,堪稱用功。也嘗獻字于太上皇駕前,以謀誇獎。”
“洪武二十八年時,太上皇與淩學士飲宴時,太上皇對淩學士誇耀朕之書法。其餘臣子皆贊頌朕之字,頗有大家之風。唯淩學士仔細辨認,言道皇太孫之字空有其形,乃速成耳!”
“皇祖大怒,滿堂臣子恐懼不敢言,而淩學士卻渾然不懼。且道,練字一道持之以恒,一筆一捺不可取巧。如此方能磨練心智,心有丘壑!”
說到此處,朱允熥放下筆,苦笑道,“其實他說的對,朕的字一向不怎麼樣。朕沒有耐心,沒有恒心,總想着表面好看,從沒想着如何做到筆下有風骨!”
說到此處,他看向侯庸,“淩學士臨終之際還說過什麼?”
“老學士囑咐家人,簡喪!”侯庸哽咽道,“不要大操大辦驚擾地方!更不要鋪張靡費,花沒用的錢!”
“真士大夫也!”朱允熥歎息。
随後,他沉吟良久,開口道,“傳旨!”
辛彥德上前,拿起筆墨等着皇帝的下文。
“自古以來戡亂以武治世用文,故吏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光祿大夫太子太傅淩漢,少年及第卻生逢亂世,不求顯達但求安民。而後匡扶明主再造華夏,于我大明乃治世良臣,國之幹成,王佐之才。”
“其人博學多才,養其氣以剛大,尊所聞而高明;博觀載籍之傳,幾海涵而地負,遠追正始之作,殆玉振而金聲;知言自況于孟轲,論事肯卑于陸贽。”
“更家風清正,品行端莊,留清白于人間,留高義于朝堂。留正名于後世,留正氣于天地!”
“朕欽佩之至,久欽高躅。王佐之才可大用,恨天不假年。君子之道暗而彰,是以論世。傥九原之可作,庶千載以聞風。唯而英爽之靈,服我衮衣之命。可特贈太師。餘如故。”
說着,朱允熥又長歎一聲,“追贈太子太師,配享太廟!”
其實配享太廟,以淩漢的身份未免稍微有些勉強。但此時此刻,除了這份對于臣子來說最高的殊榮之外,朱允熥實在找不到其他方法,可以彌補自己心中那份愧疚的補償。
如果他當初再堅決一點,就不讓淩漢回鄉,是不是這老頭還能多活幾年?
當初淩漢是不是也察覺到了,自己對于文官們抱團的不喜,所以才急流勇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