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萬全的法子,就是拿咱朱家的祖陵做筏子?”老爺子已是有幾分壓不住怒火。
辛彥德皺眉道,“所謂萬全的法子,是既要一勞永逸又要節約民力國力。從地勢上看,我皇明祖陵在窪地之中,正好橫在了引水的河道上。臣所謂的動祖陵,也不至于就驚擾祖宗陵寝,而是從邊上挖.....”
“放屁!”老爺子勃然大怒,一拍大腿,“你當咱是四六都不懂的蠢蛋嗎?按你說的引水過來,不超十年咱朱家的祖陵就被水淹了!”說着,更怒道,“你還知道是咱朱家的龍興之地?還知道是朱家的龍氣所在,都他娘的淹了,還談啥龍氣?”
大殿中寂靜無聲,群臣都深深低頭連呼吸都謹小慎微。
可辛彥德依舊忽然不懼,看着老爺子淡淡的說道,“臣方才禀告皇上的時候就說了,臣知道自己所說的乃是死罪。”說着,忽然一笑,“可即便是死罪,臣也要直言!”
“子不語怪力亂神,臣以為龍氣之說虛無缥缈。我大明能得天下,靠的是天下民心所向,靠的是赫赫武功,而非所謂的龍氣。”
“世上若有真有龍氣,又豈有漢唐?王朝興衰盡在人心道義,今日我大明治理淮北水患,就是在治淮北數百萬百姓的民心。”
“太上皇您也是淮北人,大明皇陵祖陵兩座陵寝都立于淮北。臣鬥膽請問,若百姓依舊苦于水患而颠沛流離家破人亡,祖陵就可安人心嗎?”
“倘若淮北百姓豐衣足食再無水患之憂,是不是更感念我大明的恩德,對我皇明萬歲稱頌?”
“兩相對比,到底祖陵是龍氣,還是民心是龍氣,一目了然!”
話音落下,殿中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辛彥德,瞠目結舌。
其實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誰都不敢說。
“夠了!”老爺子噌的站起來,厲聲怒喝,氣得渾身都哆嗦。
“大明朝開國三十多年,咱給淮北免了多少次賦稅,救濟了多少錢糧?你怎麼不提?”老爺子肩膀顫抖,“按你說的,不動咱朱家的祖陵,水患就永遠都治理不好?黃河發大水是一天兩天嗎?是咱朱家祖陵建起來之後才發的嗎?是因為咱朱家的祖陵,讓泗州飽受洪災之苦嗎?”
“臣不是這個意思!”辛彥德皺眉道。
說着,他歎口氣,跪在地上,“國朝至今黃淮水災共有六次,每一次都耗費無數的民力和物力,但始終治标不治本。”
“今年堵這邊明年堵那邊,可水終究是要滿則溢。終有一天,再也堵不住。屆時,黃淮之水滾滾而來,再想整治難上加難,且必将曠日持久,耗費錢糧何止萬計?”
“所謂治理水患,人不能和天鬥,隻有因勢導利。祖陵所在地勢低,建造當初考慮到水患就一再的加高,大水無處可引,這些年來始終蓄勢待發。”
“今年春月格外大,泗州已到了要加固堤壩的程度。水可不是今年淹了,明年就不來了。一旦處置不當,不但明年也有洪水之憂,而且往後連年重之又重!”
“屆時,淮北水患再無甯日。大明祖陵,南北漕運,淮北大地,皆為覆卵.....”
“閉嘴!”老爺子怒喝一聲,“哼,就你說的對,在你看來滿朝文武幾十年都錯了,唯獨你是對的,大明朝除了你辛彥德,就沒人是對的!”
“黃河水患除了從咱祖墳上引水開河之外,就沒别的法子,咱不修就是對不起淮北百姓,是不是?”
辛彥德叩首,“太上皇您偏頗了......”
“住口!”朱允熥實在不願辛彥德再說下去了,開口呵斥,“治水之事當從長計議,你所說的未必就是對的。你一家之言安能獨斷國事?”
其實這是朱允熥對他的一片包容之心,誰料想辛彥德卻不領情。
直挺挺的梗着脖子,“皇上,這不是臣的一家之言。臣入仕之初就在河道衙門上行走過,跟着工部和河道的官員在淮北巡視過多次。”
“水患的走向就是如此,非人力能改。若想一勞永治,就要因地制宜考量全局,以疏浚為主。再堵下去,終究有堵不住的那天,到時候....”
“好好好!”老爺子氣的須發皆抖,看看朱允熥,“大孫,你就容他胡言亂語?”
“皇爺爺您息怒,孫兒......”
不等朱允熥說完,老爺子一個窩心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