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天子不假,可統治天下靠皇帝一個人能行嗎?假如把皇帝比作地主,那官紳集團就是管家.....而百姓則是佃戶。
若把官紳集團的特權給剝了,那除了皇帝這個地主之外不都是佃戶了?大家都是佃戶,就沒有了三六九等。沒有三六九等,誰來管着那群佃戶?
古往今來君臣之間,君王和士大夫之間的利益問題說的很含蓄,共天下。說白了,就是利益均沾。
這個觀點不能說錯,畢竟那是維系中夏之國,數千年的統治觀。
所謂道不同,是因為他們隻看到了現在,而朱允熥看到的是未來。
“其實,黃學士等人的品行還是不差的,就是這次....?”張顯宗躊躇片刻,開口道,“也未必就是他們主導,新政觸及了太多人的利益....官員們反對新政,也不能全說都是為了江南各省的官紳發聲。在臣看來,确實有一些人,覺得新政太過苛刻....”
“嗯...所以官員們的舉止才激烈了一些....”
“你也不用替他們遮掩!”朱允熥一笑,“他們鬧了這麼大一場戲,要說朕心裡沒氣,那是不可能的。可也正是因為這件事的複雜性,朕的氣也沒那麼大!呵呵!”
“不過,你知道最讓朕不滿的是什麼嗎?”
聞言,張顯宗搖頭。
“新政剛露出端倪,他們就玩了這一手。若是朕真的乾綱獨斷的下旨,還會鬧出什麼?”朱允熥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剛露出端倪來,揚州那邊就罷市罷課....百官哭訴。若真的推行,呵呵.....”說着,他轉頭看向張顯宗,“現在朕若不狠點,往後數十年恐怕都要一直跟這些官員們,官紳們置氣!他們看朕煩,朕看他們也煩!”
張顯宗低下頭,依舊沉默不語。
“叫你來,是因為有些話朕不想跟他們說,說不通!朕一開口,他們連哭帶嚎的長篇大論,什麼祖宗家法,什麼仁孝治國?”朱允熥冷笑道,“朕最煩的,就是他們嘴裡曆朝曆代的祖宗家法。曆朝曆代又不姓朱,我大明開國才三十多年,哪來那麼多祖宗家法?”
“哼,祖宗家法。現在大明朝優渥讀書人了,開始提祖宗家法。前朝大元的時候,誰敢跟蒙古大漢談祖宗家法?”
“朕知道你和他們的私交不錯,所以朕想讓你去說!”
這話,讓張顯宗心中一緊。
忙站起身,俯身道,“其實一開始,也有人找過臣話裡話外的提醒,臣是東宮太子的老師,要臣幫着官員們說話.....”
“坐坐!”朱允熥按按手,“你的操守朕是知道的!”說着,歎口氣,“你想的也通透,所以朕才特意把你單獨叫來,讓你去說!”
張顯宗想想,“皇上想讓臣說什麼?”
“今日朕收到了方學士的折子,他在地方上視察學政,倒是看出了許多問題!”朱允熥揉揉太陽穴,“學政乃是國家取士之根基,涉及千萬人晉身之路。人無愚聰之說,地卻有貧富之分。而貧富,又直接影響到當地的學政!”
張顯宗心中一沉,皇帝的意思很明确了,不想在中樞繼續看到那些人了。
“畢竟是朕當日在文華殿讀書時的老師!”朱允熥忽然又是一笑,“朕也不能太不近人情,還是要給他們留三分顔面!雖說不是朕成為儲君之後的老師,但也畢竟師生一場!”
“願意去做學政觀察使,就去!不願意去,回家養幾年,種種地養養花陶冶下情操。什麼時候相通了,再回來做官也姓!”
張顯宗沉默片刻,說道,“隻是對黃學士等幾人說?”
“嗯!”朱允熥閉目,“朕都說了,畢竟師生一場!”
話說到這,張顯宗就明白了。
黃子澄齊泰等人皇帝會給留着顔面,但是其他在此次哭門事件中串聯的人,奔走的人,就沒這麼好命了!
“臣遵旨!”張顯宗道。
說着,他看看朱允熥的臉色,“臣看皇上臉色不大好!”
“昨晚上一夜輾轉難眠!”朱允熥歎氣。
“曆朝曆代,推行新政之帝王,無一不是大魄力之人。即便大魄力,但也要面對艱難險阻,乃至要與全天下為敵!”張顯宗說道,“甚至,罵聲不絕。但有青史為證,昭告子民。一時之患,皇上也不必太過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