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馬爾杜克,怒蛇馬爾杜克。
有聰慧的人想到那在獻祭前突然加入到他們隊伍中的年輕人,心中産生出無邊的崇敬。或許他們中曾有偉大馬爾杜克的神使,這才是主祭中斷祭祀的根本原因。在其他人向龍母的祈禱聲中,這十幾人猶豫躊躇,有的還是向龍母祈禱,畏懼認為龍母才是如今真正掌控巴比倫的偉大存在。
但大部分從小聽馬爾杜克神話長大,信仰意識堅定的奴隸們卻悄悄想要向馬爾杜克祈禱,然而他們不過是奴隸而已,哪有資格向神祈禱呢?
那就向神使祈禱。
這十幾人的腦海中突然劃過這個念頭,随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神使也曾是要與他們一同被獻祭上去的奴隸,向神使祈禱似乎不那麼冒犯。他們奴隸不配成為神的信徒,成為神使的信徒那應該是可以的吧,而神使代神傳達旨意,行走大地,向他禱告也根本就沒差嘛!
想清楚這點後奴隸們豁然開朗,一個個虔誠向神使禱告起來,将信仰獻給偉大的神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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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塔廟下安雪鋒感受到了有微弱的本土信仰彙聚而來,面上不動聲色,眼皮微垂,純白睫毛灑下一片細碎陰影,修長手指稱得天青鑲金的琴身越發優美,那撥動出的樂聲也多了些許神性,讓肅穆坐在不遠處的古巴比倫國王眼中終于多了分隐晦的激動。他身體前傾,毫不掩飾自己的期待,繼續傾聽安雪鋒的琴聲。
就在剛才塔頂上獻祭中斷,更改為由主祭向龍母上供貓咪的祭祀。獻祭需要犧牲祭品,但上供卻是活貢品。主祭深知龍母的神使是隻活的黑貓,當然不會用死貓獻祭,萬一惹怒神使或龍那可太糟糕!安雪鋒建議主祭把幻象貓獻給龍母不過是順手給貓添堵,順帶用祭祀來拖延幻象貓的行動。如果是幻象貓有機會肯定也會動手,甚至做得更肆無忌憚。
安雪鋒還會考慮些奴隸的死活,在主祭殺第一個奴隸前就有動作。要是嬉命人在他這處境,怕是會冷眼旁觀,直到奴隸死絕——嬉命人向來不把任何原住民放在眼中,而獻祭奴隸會加強神與人的聯系,這是實實在在的。
如果等奴隸們全都獻祭完,巴比倫神顯靈,這時再溝通主祭向他顯示神異之處,那主祭給予的信任肯定會更多,大概率會直接同意搜索全城尋找白教堂聖母留下的遺迹線索。
不會像現在,安雪鋒還需要向國王再展示他與神溝通的,貨真價實的能力。國王和主祭不可能隻看他變蛇就徹底相信,安雪鋒得拿出真本事來。不過他也早有謀劃,當時在塔頂上變蛇時,蛇鱗摩擦的聲響,蛇信嘶聲,再加上巴比倫人的信仰,安雪鋒對自己周圍的人都下了催眠暗示,埋下了對‘神使信仰’的伏筆。
此刻傳遞過來的本土信仰之力就是回報,安雪鋒同樣利用那些奴隸們,隻不過路子和嬉命人走的不同。在這種限時的考驗中嬉命人的行動風格一向是最短時間獲得最大成效,不考慮什麼‘可持續發展’,而安雪鋒走的路大多數都是‘做人留一線’,不是一次性用掉原住民們,而是‘反複利用’埋下暗線。
不同情況會需要有不同的抉擇,而安雪鋒認為衛洵想要複活喬治,不是這半小時就能搞定的事情,戰局勢必會拉扯到半小時後的混戰,所以他會将一切都提前布局好,如同設下諸多陷阱的獵手。
七弦琴彈奏的聲音悅耳動聽,本土信仰之力如涓涓細流不斷湧入安雪鋒體内,這并非對神的,而是對神使‘本人’的信仰。但安雪鋒此刻用的是衛洵的泥人傀儡,此刻他就像個‘中轉站’,這本土信仰通過他湧向了未知的更深處,那就是衛洵所在的地方。
七弦琴聲變得越發空靈動聽,彈奏出的琴聲卻又不同于古巴比倫的韻味,卻同樣古老威嚴,如有神性。安雪鋒這演奏樂器的手法還是在法老金字塔學的,古埃及認為神不會說話,祭司和樂手通過旋律傳達神的旨意*,不同樂器不同音調和傳遞的信息、聯系的神明不同有關。這算是稱号,也算是一種不會被禁锢力量所限制的技巧手法。
安雪鋒早就爐火純青,不限于古埃及的傳統樂器,他用任何樂器演奏出的音樂都能增幅與神之間的聯系共鳴,就像現在,琴聲增幅着本土信仰帶來的聯系,很快安雪鋒隐約聽到了信仰盡頭傳來的水聲,聽到些模糊不清卻熟悉的話語聲,心情頓時一松。繞過黑寡婦設下的無形屏障,他重新和衛洵建立了聯系。
不出他意料,黑寡婦果然給了衛洵最高身份——古巴比倫的神明之位。她自己是龍母,那衛洵大概率就是淡水之神與深淵之神阿普蘇。縱觀古巴比倫曆史,龍母和阿普蘇這兩位最原始的神明是一夥的,其他絕大多數新生代的神是一夥的,由此衛洵的身份很好判斷,安雪鋒需要的隻是确認。
現在他就能開始動作了。
铮嗡一聲,琴音中斷。此刻古巴比倫國王已然不再懷疑眼前白發年輕人神使的身份,熱切跪在了他的面前,渴望能拯救國家,期望主神馬爾杜克能如舊日殺死龍母一般,殺死擾亂整個巴比倫的黑暗龍母,為世界帶來久違的安甯。
然而當神使睜開眼,用那雙藍色的眼冷漠盯着他看時,當神使的身邊響起水聲時,似是想到什麼,國王原本因激動漲紅的臉瞬間慘白無比,眼神中充滿驚恐和不敢置信。
在巴比倫最古老的隻有兩位水神,一位是淡水之神阿普蘇,一位是鹹水之神龍母提亞瑪特。
這湛藍色的眼睛,這隐隐綽綽的水聲,這可怕冰冷的氣勢——國王瞬間明白,他眼前的神使絕不是什麼主神馬爾杜克的神使,恰恰相反,這是原始神明的試探!
而他和主祭全都錯了,做的太錯了!
神使仍舊沉默,但氣勢卻也随着沉默而越發可怕,國王冷汗浸透了禮服,幾乎被無形壓力壓得搖搖欲墜,他畢竟是國王,有一瞬間不甘死亡想過渎神的念頭,但很快這麼多年來龍母對巴比倫嚴酷的統治和種種可怕手段浮上國王心頭,主神馬爾杜克畢竟是龍母的手下敗将,哪怕他再曾是高高在上的主神,也比不過龍母這麼多年來的統治陰影。
完蛋了。
想到自己和主祭剛才的表現,國王痛苦絕望想到,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念想,他雙眼圓睜,僵硬瞪着尤其當面前的地磚上出現的代表‘祂自深淵歸來’的楔形文字,呼吸都近乎停滞。
什麼馬爾杜克的神使,這分明是深淵之神阿普蘇的神使,是龍母的丈夫!頃刻間國王徹底明白,此時巴比倫如末日般的混亂不是什麼馬爾杜克奮起反殺龍母的戲碼,是深淵之神從冥間回歸,要向□□害死他的諸神複仇!這對原始神明夫妻要做他們曾想做卻沒成功的——消滅如今所有巴比倫神明,隻剩下他們自己!
洞見真實的國王更加絕望,要不是神使的目光威壓太過可怕他恨不得去哀求着親吻他的袍角,祈求神的憐憫,這一瞬國王願意抛棄一切,隻要能得到神仁慈的寬恕他願意奉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