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話時哪怕正因心髒被絞碎而痛苦，但眼中仍流露出一分不屑。古巴比倫神話中人為神幹各種重活累活的奴隸，神自然是高高在上，尊貴得很。與深淵接壤的高台最底端可不是什麼好去處，一旦龍母去探望阿普蘇，或者阿普蘇複活，那對恩基的怒火肯定會先一步釋放在最近的‘看守’上。
那名最虔誠的信徒和岸上巨大的野獸本質上都一樣，都不過是炮灰罷了。
原來最底層那不是神啊。衛洵恍然，不過也是陰差陽錯，原本他對古巴比倫神還有些謹慎，不确定他們能不能向北歐神一樣方便真正殺死，輕易殺死最底層高台的那名神也讓衛洵徹底對這方面沒了後顧之憂，到第二層見到甯莎來襲時直接提刀而上。
顯然，這‘真正的神明’實力也不比那主祭強多少。
“卑賤？我看你不過也隻是守在第二層高台而已，在我面前不堪一擊，同樣卑賤得很啊。”
衛洵将甯莎和她最看不起的人類相提并論，果然将她激怒到咳血。甯莎的手用力攥住刺穿胸膛的窄刀，哪怕手掌被割裂也仿若感受不到痛苦，竭力仰起頭怒聲解釋，說她可是和父神同住高高在上的巴别塔第七層，僅次于主神馬爾杜克居住的最頂層。
她之所以出現在這卑下的第二層高台，是自己跑來的，可不是什麼地位低！說到這甯莎臉上畏懼和抵觸一閃而過，被衛洵看在眼中。他故意不屑冷哼，傲慢鄙夷，嗤笑甯莎身為大地之神的女兒竟然怕水這點，果然又激得甯莎多說了幾句。
而後她透露出的内情讓衛洵都覺得歎為觀止，小天使喬治更是震驚長大了嘴，死死皺着眉頭。
原來甯莎畏懼的不是水，她怕的是自己的父親。在殺死阿普蘇後，大地之神恩基獲得了水神的權柄，成為了水神，而他的‘水’卻也代表着男性生育的力量。恩基對馬爾杜克是正直有同情心的慈父，但對自己的女兒們卻如同□□。
恩基在跟甯荷莎生下甯莎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他先是跟自己的女兒甯莎生下了甯古拉（Ninkurra，kurra=豐饒），然後再跟自己的女兒兼外孫女甯古拉生下了烏杜（Uttu，蜘蛛），後來還想對烏杜下手。
這古巴比倫神話故事非常出名，隐喻的是生命在水和‘土壤’中被不斷創造出來，但恩基的女兒們屬實是遭老罪了，為了躲避父親，甯莎、甯古拉和烏杜都逃離了巴别塔，一路逃到了這高塔之下——
說到這時甯莎突然露出了個得逞的興奮笑容，直勾勾看向衛洵身後。而在她笑之前衛洵鬥篷裡的喬治小天使瘋狂撲騰翅膀提醒，衛洵自己也覺察到了來自身後一左一右的兩道凜冽殺意。甯莎說那麼多自然不止是被衛洵激怒，更為了拖延時間，她知道自己的姐妹（女兒和外孫女）正在趕來！血将甯莎綠色的衣服浸成暗褐色，但她忍着手骨幾乎被刀斬斷的痛苦也死死抓着吸血刀，讓衛洵無法立刻拔刀回防，生命力在流逝，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但甯莎卻咳着血哈哈大笑，眼中綻出仇恨激動的精光。
即使再跟父親不和，但這兩個老不死的原始神明才是他們古巴比倫神最大的死敵！甯莎無比激動，仿佛看到她們三姐妹殺死阿普蘇的未來，她們不比父親差，父親最大的功績是将阿普蘇鎖入囚牢，而今她們也可以！她們将不再隻是在父親□□的故事中留下姓名，而是會有自己的功績，自己榮耀的功績！
胸口一陣劇痛，心髒被窄刀徹底攪碎，神血噴湧而出，覆蓋住了甯莎的眼瞳。她竭力睜大眼睛，透過一片猩紅想看阿普蘇倒下，神的生命力總要更頑強些，甯莎覺得自己能等到——下一秒，漆黑的烏鴉羽翼遮蓋住了她的視線。
“所有神都将被我殺死，你們的父親也是同樣。”
那人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帶着原始神明神秘冰冷的語調，如同冰淩撞擊，忽的讓甯莎打了個哆嗦。
“我将割下他的頭顱，碾碎他的心髒，他将再不能繁育更多的子女——”
這是甯莎聽到的最後聲音，可怕的毀滅之力浸透全身，她臉上笑容隐去，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但隻是茫然張了張嘴，來不及再說什麼，甯莎的意識徹底墜入黑暗。
她死了，但死亡不是神的終點。身後傳來噗通兩聲如麻袋滑落的聲音，伴随着蝴蝶振翅聲與有些遲疑的腳步聲，衛洵沒看身後，平靜處理從甯莎屍體中飄出來的靈魂。最底層殺的那主祭果真不算神，被烏鴉勳章處理後連靈魂都沒出現。而甯莎死後卻有靈魂，在她靈魂将要飄走時衛洵手一揮，便将其收到袖中，與此同時他感受到體内阿普蘇權柄的震動，從靈魂深處湧現的歡欣愉悅讓他滿意勾起嘴角。
阿普蘇死後權柄被巴比倫諸神瓜分，他是深淵之神，淡水之神，黑暗之神，亦是冥府的主人。但現在恩基成了水神，而金星女神的姐姐埃列什基伽勒則是如今的冥府女神。
不過無所謂，隻要他一路殺上去，自會拿回所有權柄。再沒有誰比阿普蘇更有複仇的正當理由了。
從甯莎胸膛中取出沾着心髒碎塊的烏鴉勳章，它變得更大了些，下端看起來像漆黑羽翼交錯，中間是凸起的彎喙，往上卻如殘缺的冠冕，如太陽似的波浪形的尖錐向外輻射，點綴有雷雲星辰，冠冕正中鑲嵌着一枚緊閉的獨眼，那代表死在衛洵手下的神王奧丁。
而現在，這烏鴉勳章上多了一條綠色的紋路，代表被衛洵殺死的甯莎。她的力量部分随靈魂投入地府，部分被衛洵吸收，部分投入到了烏鴉勳章裡。或許這麼繼續殺下去，這勳章能成長為和毀滅者相匹配的道具，看它這大小形狀，衛洵希望它能跟導遊的假面融合在一起。
等回到旅社，他也該有一個新面具了。
甯莎的神軀已經被榨幹沒了任何用處，隻剩她鮮紅的心髒碎塊仍舊有些神力。這次吸收的太徹底，沒給喬治小天使留，衛洵随意把烏鴉勳章當盤子，盛了心髒碎塊塞到喬治懷裡讓他吃。而後不管一臉糾結深沉，躊躇着‘吃，還是不吃’這個哲學問題的小天使，衛洵轉過身來。
他先看到一左一右倒在地上的兩具屍體，從她們與甯莎相似的面龐來看該是她的‘妹妹’們，甯古拉和烏杜。她們心口皆有如出一轍的刀痕，隻是用力比衛洵更重，斬斷更深，看起來更血腥。不止斬碎了女神的胸骨，心髒，還斬碎了蘊含神力的脊椎骨，幾乎是被砍成了兩半。頭顱也被分别補了一刀，攪碎了大腦。
與此同時她們的臉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明顯是重了劇毒。連半飄不飄的靈魂也泛着綠光，雙眼失神，被毒的不清。
心髒、脊椎、大腦，再上毒，陰陽蝶殺神也是有一手的。
衛洵心想，沒急着處理這兩具神屍，目光落到正中姿勢标準，跪伏在地的矮小身影上，從衛洵的視角來看隻能看到罩着銀紫色兜帽的後腦勺，以及落在他兜帽上同樣戰戰兢兢展翅趴伏的漂亮大蝴蝶。
見陰陽蝶這姿勢，衛洵心中啼笑皆非。他深知不是每人都向他一樣，在恢複記憶時仍舊淡定——咳咳，畢竟他失憶後除了對‘衛洵’那些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評判，以及猜測哥哥叫丙零外，大體來說自己做的事都還是很讓衛洵滿意的。
但很多人在恢複記憶後恐怕會頭皮發麻，腳趾抓地，恨不得時光倒流打死自己，面臨社死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