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李君隻是瞪着他看,内凹的眼窩中黑紅蟲蛹又凸了出來,就像黑紅色外突的眼球。他沉默不語,汪玉樹他們就明白了。
這是默認,那位老人的屍體果然有問題。
見好就收,安雪鋒率先将自己陶罐裡的火灰倒進棺材裡。為了不讓灰燼騰起弄得一團髒亂,倒的高度要盡可能低,安雪鋒拿着陶罐倒灰的手已經探進了棺材裡,連同他的目光也飛快掃了一遍棺内,而後直起身來走到一邊。在他身後是王澎湃,汪玉樹……在所有人将火灰倒進棺材中後,四位李家人圍住了棺材。
正常來說他們是能完全把棺材擋住的,但安雪鋒他們這隊遊客都出奇的高,除茅小樂和苗芳菲外隻要一低頭,就能看清李家人在做什麼——他們每人手裡都拿着一個茶杯,用茶杯将棺材底的火灰抹平,然後在火灰上用杯口扣出一個個圓圈,動作很慢,每次都要扣幾秒鐘才會拿起茶杯,一個圓圈會反複扣三次,直到足夠清晰。
“為什麼要用茶杯在火灰上扣出圓圈呢?”
汪玉樹又舉着手機在問了,回答的還是李這是他們這邊的習俗,入殓的死者年紀有多大,就要在灰上用茶杯印出多少圓圈,這樣才能讓墊在棺材底的外來火灰和死者建立聯系。
“原本該是九戶鄰居帶來他們家的火灰。”
李君緩慢道:“但他們食言了,沒有來吊唁。”
來自不同鄰居家的火灰相當于将幾戶人家的陽性力量聚集過來,但現在情況有變,他們隻能有土家阿妹民宿的火灰可用。雖然這也能算是‘不同人’帶過來的,但本質上出自一個火塘。
那麼按原本的計劃來看,目前這些火灰中的陽性力量很可能就不夠了,不一定能壓住老人的屍體。
“唉,這可真是件不幸的事啊,他們為什麼會毀約呢?”
汪玉樹還在盡職盡責發問,此刻圍在棺材旁邊的除了李家人外,隻有汪玉樹,茅小樂,王澎湃,百飛白跟佟和歌在,其他人趁着李家四人都占住手的時機在堂屋中四散開來,安靜搜集起線索來。
安雪鋒的目光落在棺材後的神龛上。李家堂屋正中的牆壁上也有木質的,嵌入牆壁的神龛。神龛正中供奉着黑底金邊的牌位,上面的牆壁上挂着牌匾,被熏黑了,看不清上面寫的什麼字。而神龛兩邊貼着的對聯,上面的橫批,都被白紙糊上了。
而在這個主神龛的左邊,還有一個更小的,嵌入牆壁的神龛。它隻有主神龛的一半高,三分之一寬,裡面供奉着一尊木雕。雕工太簡陋了,隻有個型,安雪鋒看不出這是不是老虎。小神龛也有左右對聯和橫批,隻是更小些,紅紙已經褪了色,幾乎成了白色,倒是沒再在上面糊白紙。
隻是字迹模糊得厲害,安雪鋒隻能辨認出幾個字,左邊的對聯是‘忠義……傳……’,右面的對聯有‘……歸鄉’。
歸鄉,這裡不就算是他們家鄉嗎。
安雪鋒腦海中閃過什麼,暫且壓下,繼續觀察。在主神龛下是一個木質雕花的兩層櫃式龛台,龛台上擺放着四方銅香爐,香爐裡堆滿了香灰,插着十幾根細香,下面那層裡面放着一堆堆蜂窩狀的泥球,塞得很滿。小神龛下面隻有一張條凳。
幾個大花圈架在神龛旁邊,不是常見的彩色的,而是和門口一樣都是純白色的,看着看着,安雪鋒目光一凝。這些花圈正中不是尋常的‘奠’字,而是粗黑的‘鎮’。
“讓一讓,要入殓了。”
隻來得及觀察這麼多,李君他們那邊已經蓋完了茶杯圈,在火灰上鋪了墊單,就要正式入殓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汪玉樹他們幾個守在棺邊的人臉色都不太對,但汪玉樹還是敬業的舉着手機追在木架床旁邊,猶豫着要不要再問幾句死者的事情,李君他們幾人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這實在有些作死。
但他能拿着手機直播已經比其他同伴更安全了!汪玉樹心一橫,剛準備繼續大問特問,然而下一秒意想不到的事情就發生了——李君和另一個李家人,兩人合力竟然擡不起老人的屍體!從他們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手臂和凸起的眼球來看這應該不是假的,但老人就像鐵鑄在木床上一樣紋絲不動,哪怕另外兩個李家人也過來一起擡屍,最後四人累的氣喘籲籲,都無法撼動老人的屍體。
幾番努力沒有成果後,李家人低頭用土話叽咕一陣,随後李君走向安雪鋒。
“你想請我們幫忙擡屍入殓?”
聽了李君懇求後,安雪鋒眼底閃過一絲暗光,和王澎湃對了個眼神。在王澎湃凝重微微點頭後,安雪鋒心中了然。
“入殓本該是你們本家的事,我們是外來者,插手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合規矩吧。”
“沒關系……沒關系,沒有不合規矩……”
“這麼說,那是李家已經接納我們了?”
“……”
“沒接納嗎,那可難辦了。”
安雪鋒玩味道,用了些乙零慣用的語氣,由他更具壓迫力的語調說出來時,就顯得格外難應付:“那我們出手,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啊。”
“沒太多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