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冰聽不清楚,彎腰湊近。
他聲音很小,夢呓似的:“等下次暑假我們不去海邊了,你眼睛進了沙子會發炎,我又得給你寫暑假作業。”
她沒聽明白,有些急:“你說什麼?”
林安之擡起手,指腹輕輕碰了碰她的眼皮:“眼睛還痛不痛?我買了消炎『藥』還在自行車上。”
莫冰募地擡頭,呆若木雞。
他累了,又閉上眼睛,睡意昏沉。
後來,醫生過來了,給他做了詳細的檢查,他中途便醒了,一直叫莫冰去擦『藥』,說她眼睛發炎很厲害,一直腫着。
哪裡是發炎,她的眼睛是哭腫的。
莫冰去見了腦外的趙主任,之後沒有回病房,在走廊裡踱步。
姜九笙知曉情況後,從時瑾的辦公室過來,看莫冰徘徊在門口:“怎麼不進去?”
莫冰有些恍惚,心神不定的樣子,說:“不知道拿他怎麼辦了。”
林安之的記憶停留在了十四歲的暑假,之後的十五年,一片空白。
“那時候他剛來我家,很孤僻,沒有一點安全感,也不愛說話,我故意挑了暑假帶他去海邊,才玩了一天,我眼睛就進沙子了,發炎腫得很厲害,看不了海了,我就又拉着他回去了。”
莫冰靠着牆,與姜九笙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從前,記憶有點遠,像一場老舊的黑白電影,一幀一幀的卻很連貫,清清楚楚。
“那時候我皮,不願意寫暑假作業,就騙他說眼睛沒好,看不清字,我爸媽不在家,他晚上騎了自行車去給我買『藥』,在路上被車撞了一下。”
姜九笙捋明白了,林安之的記憶,就卡在那次車禍。
“當時他腿斷了,我還賴着他,非要他給我寫暑假作業,就是那次之後,他開始特别黏我,還是很孤僻,就隻跟我說話,天天唠叨我要給眼睛擦『藥』。”莫冰笑了笑,怅然若失,“還以為忘了,突然就都記起來了。”
陳年舊事,藏得緊,以為忘了,恍然發覺都刻進了骨子裡。
“醫生怎麼說?”
莫冰歎,心裡五味雜陳『亂』得很:“子彈擦到了大腦,導緻記憶缺失。”
姜九笙默了片刻:“能不能恢複?”
“不知道。”莫冰指了指自個兒的腦袋,“人的大腦跟人的心髒一樣複雜。”
病房裡,林安之又睡着了,他身體虛弱,一天中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昏睡,清醒的時間很短。
莫冰回了一趟家,再回醫院,護士來跟她說,病人一直在找她。
她剛進病房,林安之就立馬坐起來,一雙幽深的眼盯着她,定定地看着,眼神帶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那剛來她家的時候,就是這樣,孤僻防備的同時,又矛盾地依賴着。
莫冰走到病床前。
“你在生我的氣嗎?”他目不轉睛地看她。
十四歲的林安之,眼神總是很孤獨,又荒涼,隻有對她的時候,會多一點點生氣與鮮活,很沒有安全感,所以,總是這樣如履薄冰地看她。
莫冰坐下:“我為什麼生氣?”
他想了想:“因為我沒給你寫暑假作業。”很快,又說,“你拿到醫院來,我給你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