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7頁)

  “葉老先生,他不是你找來的大夫嗎?”

  葉青士正欲解釋,黎望接過五爺遞過來的食盒放到老先生手邊,才道:“小生當然不是大夫,但裴少莊主若聽過小生的名頭,便該知道小生的藥膳江湖聞名,便是北俠歐陽春都會贊一句無人可比。”

  裴慕文聞言,臉上便是一喜,他其實也想過派人南下去買藥膳,隻可惜汴京離江南太遠了,玉奴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你是黎知常。”

  “不錯,承蒙江湖朋友擡愛,小生的藥膳頗有些聲名。”

  啧,白玉堂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沒想到這黎知常裝起相來,還真像那麼回事,瞧瞧,連展昭都唬住了。

  裴慕文當即道:“還請黎兄出手相救。”

  石玉奴卻在此刻渾渾噩噩地醒過來,她隻覺得命不久矣,卻聽得裴公子如此低三下四求人,竟是搖頭坐了起來:“不要,裴公子不要再為我求人了,玉奴死不足惜,求您别再為玉奴做任何的事了。”

  裴慕文聽着,心都要碎了,眼眶中竟隐隐有了水光:“玉奴,你這是何必呢,我所求,不過是你平安康健……”

  這是黎望第一次見到石玉奴,她确實生得清麗可人,但同樣,她臉上帶着生活烙印在她身上揮之不去的苦楚,石玉奴是與裴慕文截然不同的人。

  但很顯然,裴慕文的出現,并沒有将她從苦楚的生活中拯救出來。

  所以,這裴少莊主到底在戀愛腦什麼?單方面自嗨嗎?

  “冒昧打斷一句,小生這輩子見過不少人,你卻是第一個能活卻不想活的人。”

  石玉奴現在看不見,她隻聽到一把陌生卻又清朗的聲音響起,隻聽得人道,“小生實在好奇,姑娘為何年紀輕輕,就心生死志?”

  “我……”大概是覺得自己快死了,沒什麼好隐瞞了,石玉奴倒也坦然,隻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八歲喪母,十二歲喪父,十七歲喪夫,刑克六親,裴公子自認識我後,也有了牢獄之災,我一生孤苦,無依無靠,如今死到臨頭,竟有種解脫之感。”

  黎望心道一句果然,這姑娘已經被生活壓彎了脊骨,腦子裡根本生不起什麼情愛,對裴慕文也多是愧疚和感激。

  确認了這一點,黎望問得更溫柔了:“那姑娘想必是信佛的。”

  “公子說得不錯,信女隻求來世平安喜樂,不用再過今生這般的……”

  “我卻不求來世,隻求今生。”黎望伸手将旁邊的食盒打開,藥膳堪稱霸道的香味立刻飄散開來,丁繼武就站在邊上,已經狠狠咽了兩口口水,他心道這什麼湯啊,竟能香成這樣,可他不敢問,因為……他還是階下囚。

  “公子富貴人,小女自不敢比。”

  裴慕文聽到這話,就要沖上去,但白玉堂機敏得很,當即就伸手把人攔住,黎知常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自然出身富貴,或者說比這世上絕大部分的人都要來得幸運,可我又比這世上絕大部分的人來得不幸。”

  “為何?”

  “我出生就差點沒命,自出了娘胎,每一年大夫都說我活不過多少歲,可我每年都活過來了,但即便如此,每日都是藥湯不離手,一年裡有大半時間都病着,姑娘覺得我這般活着,可還有什麼意思?”

  石玉奴愣住了,因為如果讓她每天喝苦湯藥續命,忍受身體上的病痛,她隻會覺得生不如死。

  “那公子您為何……”她臉上已有了動容。

  黎望這時候已經打開了湯盅,這下味道飄散得更快了,整個屋子裡都彌漫着霸道的食物香氣,石玉奴即便病重嗅覺退化,也聞到了這股香氣:“這是什麼味道?”

  “能救你性命的味道。”黎望舀了一碗湯放在石玉奴手中,“人的性命隻有一次,沒了就沒了,與其奢望來生和佛祖,不如靠自己。我記得佛家是功德論,姑娘今生可積了多少功德了?”

  石玉奴端着湯碗的手,愣住了。

  可這會兒,黎望已經站了起來:“若無功德,今生就這般去了,來生不過是重複今生的苦痛,逃避隻能有短暫的安甯,可這份安甯過後,說不定是愈發猛烈的苦楚。”

  “孰是孰非,姑娘是個聰明人,喝不喝這碗湯,也是姑娘說了算。”

  救人救命先救心,是個學醫的好苗子啊,既有宅心仁厚,又有天賦天才,果真是别人家的麒麟兒啊,葉青士心中歎完,也起了愛才之心,心想他這回必得治好這黎知常。

  這般的少年人,若是早殇而去,世間豈非又少了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