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5頁)

  葉大夫一聽,卻很不贊同道:“這丁家小子頑劣不堪,拿人命當好笑,就算知道錯了,也該吃些苦頭長長記性。”

  “不錯,這次他犯下此等大錯,差點鬧出人命,姑娘若是這般輕易就原諒了他,保不準他會以為人命輕賤,很容易得到原諒,下次再犯亦有可能。”

  石玉奴當即着急起來:“還會如此嗎?”

  “當然,人之初,性本善,惡人也不是一日練成的,姑娘你想,一個人第一次欺負别人,心裡也會忐忑自己會不會遭受報複,如果這個被欺負的人狠狠報複了回去,那麼這個人就會引以為戒,說不定從此不再欺負别人。”黎望喝了一口茶,才繼續道,“但如果這個受害者忍氣吞聲,那麼就會給惡人變壞的空間,他會覺得行惡不會有任何的代價,姑娘你說是不是?”

  石玉奴很明白,自己就是這種受了欺負忍氣吞聲的人,她覺得忍一忍就好了,隻要生活過下去,她苦點沒有關系的。

  可現在,卻有人告訴她,她這種行為,是在縱容惡人行惡。

  她一下就想到了被裴公子殺害的大哥大嫂。平心而論,大哥大嫂在外都算是體面人,可一回家面對她,就是各種挑剔、動辄打罵,狠起來還會把她關起來不讓她吃飯,說她浪費糧食,不吃也餓不死。

  而她明知這種欺負不合理,卻依然忍受着,覺得隻要她忍着,家裡就能平靜度日。是不是,就是因為她這種縱容,才會讓哥嫂覺得随便處置她都沒有關系,所以……才會将她賣入青樓,心安理得地拿着她的賣身錢去賭?

  石玉奴的情緒有些崩潰,一個人堅持許久的東西被人徹底推倒,她隻覺得荒謬又難受:“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理所當然!”

  葉青士停下了寫方子的手,他有心想說兩句寬慰這苦命的姑娘,可他看了一眼黎家小子,卻又按捺住了,他倒要聽聽這小子能講出個什麼大道理來。

  “人性本就是善與惡之間的一個推拉力,姑娘與人為善,善良的人自然會給以同樣的态度,可本心不純之人,出于利益關系,自然會選擇于他們有力的東西,善良,不是沒有底線地退步,應是有底線有原則的,才能持身以正。”黎望狀似說了番讀書的大道理,又察覺到場合不對,忙改口道,“抱歉,小生說了些胡話,還望姑娘不要在意。”

  石玉奴當即搖頭:“不不不,公子你說得……”

  “不過姑娘既是信佛,又求來世喜樂,性子太軟和總歸容易受欺負,我娘常說行善積德,也須得自己過得好才能讓幫助的人信服自己,姑娘摔落山崖,九死一生,鬼門關都走了一回,連死都不怕,既是如此,何妨認真再活一次呢?”

  石玉奴猛然擡頭,才發現自己居然又哭了,太難看了,怎麼可以在恩公面前又哭起來呢。她連忙擦了擦眼淚,但淚水就是止不住地流。

  其實她何嘗不委屈啊,她在被賣入滿翠樓鞭打得遍體鱗傷時,無時無刻不想回去問問哥嫂,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她難道對他們還不夠好嗎?

  可她回去之後,裴公子卻拔劍立刻殺了哥嫂,她又驚又怕,滿腹的诘問永遠都留在了心中,越積越多,她隻覺得負疚,配不上裴公子對她的好。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該活着,若是死了,就一了百了,裴公子也不會再對她好,裴老莊主夫婦也不會左右為難,一切皆大歡喜。

  可現在,卻有人對她說,何妨認真再活一次,她真的可以做到嗎?

  “擦擦吧,你也是個苦命的姑娘,若無去處,老夫看你通曉文字,于辨識草藥也有幾分天賦,不妨留在藥廬學點醫術。”

  石玉奴拿着帕子,眼淚越哭越洶湧,仿佛要把前頭二十多年的苦楚都哭出來。

  “放心,不白教你。實不相瞞,老夫有個孫子名叫葉紹裘,從小患有癡症,你若是可以留下,就替老夫照顧下這孩子。”

  石玉奴拿着帕子,哐哐哐磕了三個響頭:“玉奴多謝老先生。”

  “既是如此,姑娘若不換個名字?”

  石玉奴,冠夫姓,又以玉奴為名,這個名字帶着從前生活沉沉的苦痛烙印,是她十二歲到石家時,石樵替她改的名字。

  “我原姓樂,單名一個玉字。”

  石玉奴,哦不,現在應稱樂玉娘,她終于擦幹了眼淚,卻發現黎公子早已不在堂中。

  葉青士一瞧,終于舒展眉頭:“這小子慣會看場面,把你惹哭了,早早就溜了。”

  “沒有,黎公子……他是個好人。”

  “性子确實是好性子,就怕過慧易折。”見樂玉娘臉上不解,葉老先生低頭邊寫方子邊道,“你看他通身的氣派,想來也猜出他出身名門吧?”

  見樂玉娘邊點頭邊擦眼淚,葉青士到了一杯水遞過去:“出身名門,卻不驕不躁,更難得的還有一身本事,隻可惜這娘胎裡帶出來的一身毛病,難治哦。”

  “連先生都沒辦法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