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善當慣了善人,說辭這方面,當是無可指摘的。
吳玉貞的琵琶彈得自是如泣如訴,不少人因此感而同情,但她在林家門口彈奏,确實挺影響周全百姓的,而且這周邊的人,也都笃信林家是積善之家,故而便有人出來勸她,說是不是她找錯了人家,要不要替她報官之類。
然後他們就發現,這婦人眼神黯淡無光,竟是不能視物。
如此這般,他們更加覺得這人是找錯了人家,有那心地好的,見她席地彈奏卻不願離去,還給她搬了個凳子叫她坐下再說。
吳玉貞報仇心切,哪裡管旁人怎麼想,今日她就是彈死在林府門口,也要叫許仲開和趙季堂這兩個畜生出來見她。
但很顯然,吳玉貞低估了這兩位的厚臉皮。
林家的門是開了,出來的卻不是林家的主子,而是奉命去開封府告官的下人。
這下人也是能說會道,周遭鄰居覺得林員外為人當真良善,要擱其他的富戶人家,怕是要叫下人拿着棍棒來驅趕盲女的。
吳玉貞卻恍若未聞,琵琶聲彈得愈發悲切,叫那些想要勸她的人,都沒了開口的勇氣。
如此樂聲,當真叫人忍不住落下淚來,這還是不知内情的外人,裡頭的方文,卻是無論如何都坐不下去了。
他趁着大哥去處理急事的功夫,連忙往外跑,卻沒想到……平川比他快了一步。
林平川并未見過吳母,但他聽吳風形容過吳母的外貌,他原本是聽到樂聲出去,想問問這婦人是否有需要幫助之處,可見其眼盲,額頭還有燒傷,再看其樣貌與吳姑娘的眉眼有些相似,便大着膽子問道:“你是吳伯母?我叫林平川,是這府裡的大公子,我跟吳姑娘和風兒都認識的,您聽他們提起過我嗎?”
吳玉貞的琵琶彈得又急又促,難免琴弦有些受不住,最後一句“手足相殘心何忍”唱罷,琴弦便應聲而斷,林平川離得近,琴弦鋒利,直接割破了他的手。
不過隻是破了點油皮,林平川并不在意。
他剛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卻聽得吳母用着低沉的聲音道:“你是許仲開的兒子?”
林平川不認識什麼許仲開,當即搖頭道:“不是不是,伯母你認錯人了,我爹叫林書善,我是我爹收養的義子。”
義子啊,許仲開,你這是在逃避什麼?還是說你甯可發善心對一些外人那麼好,卻不願意憐惜她吳家上百口人命,當真是好一副慈悲心腸啊!
“你既不是許仲開的親兒子,便沒資格同我說話,你讓開。”
方文沖出來的時候,便見師姐站起來,用琵琶一下拂開了平川。
林平川不會武功,這腳下又絆了一下,便直接往後栽去,方文見此,哪裡顧不得上其他,運起輕功便往前扶助了侄兒。
但他左肩本就受了傷,此刻被個青年男子壓了一下,痛得當即龇牙咧嘴起來,險些都沒扶住侄兒。
“方叔,你沒事吧?”
方文搖頭,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你先進去吧,你爹找你有些事。”
這不過是方文胡謅出來的借口,林平川卻是不疑有它,其實他還想留下來勸勸吳伯母,但想想,還是先去見爹,然後叫爹出馬解決問題。
畢竟他是小輩,若是在吳伯母面前留下壞印象,那就不好了。
“趙季堂,你總算是出來了。”吳玉貞譏諷一笑,然後道,“還是說,你還要否認你的身份?”
方文讷讷,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師姐,已經完全記不起十年前容貌柔美的師姐了。
是他害了師姐,這條命賠給師姐便是了。
“師姐,我們換一個地方說話吧。”方文輕聲承認道。
吳玉貞本就是找上門來尋仇的,哪裡會輕易跟着趙季堂離開,聞言便笑了起來:“你叫我一聲師姐,我卻是不敢當的,我父親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會悔恨收了你們兩個劣徒,就算是養兩隻阿貓阿狗,也好過養兩隻會噬主的白眼狼!”
“師姐,你别這麼說!”方文隻覺得臉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