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森顯然不能想到這麼多。楊瓊芳這幾年看開了點,去年終于肯搬到原森給她安排的新房住,沒幾天卻跑回來了,說:“住不慣,也沒個說話的人,電梯裡碰個面都不打招呼,冷冰冰的。”
老街區的槐樹底下是老頭老太聚集的地方,每到早上十點、下午一兩點鐘都熱鬧非凡,擺桌打牌打麻将的、拿馬紮一坐就是一天閑聊的……楊瓊芳是這些人裡的其中之一。
換句話說,楊瓊芳是自願留在這裡,陸施甯的父母卻是不得不呆在這兒。陸施甯現在的經濟能力還沒辦法給他們更好的生活,每月給家裡打點錢都要收到父母的慰問電話,一遍遍告訴他,錢留下來吃點好的,好好對待自己,絮絮叨叨叫他吃蔬菜水果,又講這個季節什麼菜降價了,哪種肉又貴了,打過來的錢會替他存着将來找媳婦用。
陸施甯向來有耐心卻也不禁不住這般念叨,漸漸有點害怕接到家裡來的電話。本來每個月都回來看看,最近卻減緩了步調,算下來已有兩個多月沒回。
“不敲門嗎?”原森問背對着他的陸施甯。
陸施甯于是擡手按了門上的紅按鈴,按鈴發一長串“哔哔”聲,就聽陸母在屋裡面遠遠迎着喊:“來啦,誰呀?”
“……我。”陸施甯說。
他們小時候總這樣,敲門不好好回答自己的名字,隻說一個“我”字門就會開。
原森倒不着急敲自己家的門,蹭到陸施甯旁邊說:“我挺久沒見叔叔阿姨了。”
“那你打個招呼?”陸施甯擡頭看他。
說着裡面的門打開,透過防盜門的栅欄陸母看到兩個人。
“甯甯回來了啊,哎喲,這不是原森嗎?”陸母先是驚喜,看到陸施甯旁邊的人又驚訝,“都多少年沒見了,還是這麼高的個子,快進來快進來,你媽前幾天還和我們念叨你要來……”
陸母戴着老花鏡,一頭時髦的灰白卷發,滿臉寫着喜氣。
每當這個時候陸施甯還是會愧疚,父母那麼想見他一面,他卻害怕見面,抗拒的心理不減退,慚愧又成負擔。
他視線晃過原森的臉,原森熟絡地打了聲招呼,還說:“阿姨新配的眼鏡?好看。”
“都配一年多了。”陸母開心地笑彎眼。
“我陸叔呢?”
“他閑不住,院裡看人打牌呢,兜裡沒幾個錢一天就淨看人打,你說有什麼好看的?”
原森笑着點點頭,“多運動是好事。”
“這哪叫運動?”
“從這兒到院裡可有好幾步路。”
陸施甯被晾在一邊反而松了口氣,直到原森說:“那回頭再說,我先去看看我媽。”
陸母說:“還沒進屋啊?那快去吧,你媽做菜了,等着你回去吃飯呢。”
“行,一會兒甯甯也來。”原森說着攬過陸施甯的肩,“她做那麼多菜就我們兩個也吃不完。”
陸母連連點頭,“正好家裡沒飯,我和他爸都吃得早。”
陸施甯默默:“我還什麼都沒說……”
“哪有你說話的份?阿姨都同意了,一會兒記得來。”原森說着擡手捏捏他的肩膀。
陸施甯進了自家屋才聽身後原森敲門,陸母探過一雙眼,“你還真和原森回來的,我還以為瓊芳開玩笑呢。”
“怎麼了?”陸施甯把水果放到桌上,陸母這才發現,“回來還帶什麼東西啊,人到了就行,别買這些了聽見沒?我和你爸都不吃,放着浪費。”
陸施甯口頭應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