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黑夫不心虛,因為他的身份可以說是真的,也可以說是假的!
原來,他早就不是原裝的秦國人“黑夫”了,而是二十一世紀某省警官學院的學生,畢業後考上了縣裡的派出所編制,和朋友到湖邊遊玩慶祝,卻為了救一位落水的小男孩不幸溺亡。
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硬邦邦的榻上,被一群衣着古樸的“陌生人”包圍着噓寒問暖。
後來才知道,這是他的母親、哥哥、弟弟等。自己大概是遭遇了小說裡名為“穿越”的爛俗橋段,而且還一口氣回到了兩千多年前,成了名叫“黑夫”的秦國安陸縣青年!
“黑夫,這不就是那封‘中國最早的家書’裡的秦國士兵麼。”
他看過一些節目報道雲夢秦簡,尤其對“黑夫木牍”印象深刻,卻沒料到,自己會變成那封信的主人……
想到自己的未來,他便不寒而栗,電視節目裡說,黑夫是在軍營裡寫的信。他們兄弟二人隻是秦軍普通小卒,不但要執行作戰任務,還缺衣少食,必須寫信向家裡要錢買衣服,說再不寄錢,就要出人命啦!急急急!
黑夫向家裡要的衣服和錢寄到沒有,後世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考古學家肯定的:在發掘過程中,墓裡隻有這封信而沒有黑夫的遺骨,也就是說,黑夫很可能死在秦滅楚的戰争中,隻留下了這封信,被家人作為一個念想帶入墓葬裡……
“我會戰死沙場,屍骨無存?”
黑夫開始絞盡腦汁,如何才能避免日後戰死的命運,還不等想出個眉目來,當地村長(裡正)就突然找上門來,點名要見他!
原來,黑夫今年已滿17歲,按照秦國的律法,他作為一個成年男子,應該“傅籍”,也就是登記戶口名字,并承擔服役的義務。
這下黑夫可傻了眼,以為自己要被拉壯丁上戰場了,雖然前世在警官學院受過一些訓練,實習時也見過血,但單打獨鬥是一回事,在千萬人厮殺的戰場上是一回事。
他的大哥“衷”聽了他的擔憂後哈哈大笑,解答了黑夫的疑慮。
秦國在這方面還是考慮很周全的,作為人生第一次服役,黑夫隻需到安陸縣城當一個月的“更卒”,幫公家修城站崗,或是接受軍事訓練,不會上戰場的,黑夫這才松了口氣。
安陸縣更卒集合的最後期限是十月初一,如今已經九月底,役期如火,黑夫隻得匆匆收拾好行囊上路。
在裡門外告别時,母親和長兄衷對他千叮咛萬囑咐,這讓前世年幼喪母,童年孤僻的黑夫感到了一絲家的溫暖,開始漸漸認同這個身份……
到這時,黑夫心裡也踏實了許多,他想:“既來之則安之,反正現在離那場決定我生死的大戰還早,擔心也沒用,不如多看多聽,好好了解這個時代,慢慢想保命之策。”
于是,黑夫便将焦慮抛在腦後,開始好奇地打量這個被史書稱為“暴秦”的國度。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這一路上,秦國制度之完備,律法之嚴明,都讓黑夫大吃一驚!以為自己走錯了片場,這還是古代麼?
就比如說,他前來投宿這家客舍,舍人索要的“驗”“傳”。
“驗”就是秦國人的身份證,由巴掌寬的楊木牌制成,上面篆刻有黑夫的籍貫身份:“南郡、安陸縣、雲夢鄉、夕陽裡人,名黑夫,家中第二子,是士伍,高七尺五寸。”
士伍,是秦國對沒有爵位的平頭老百姓的稱呼。此外,秦國百姓比鄰而居,五戶一伍,十戶一什,平日得好好種地,不許随意離鄉。若是想出遠門,不但要有說得過去的理由,還得由籍貫地所在的村長(裡正)、派出所長(亭長)給你寫個證明,這便是“傳”,相當于秦國人的介紹信。
和現代一樣,在秦國,不帶身份證和介紹信不能住店開房,店主敢收留這樣的人,就會被罰款,甚至丢掉飯碗!
所以舍人才對黑夫仔細盤問,細緻到他家裡有幾口人,都是幹什麼的都要确認,還問他雲夢鄉夕陽裡的幾位老人家名字,身體可還好?以确定他身份真僞。
黑夫早有準備,一一作答,驗傳也沒問題,舍人這才放過他,說道:“原來是去縣裡服役的士伍,随我進來吧。”
“唯。”
黑夫應諾,心裡一顆大石頭落地暗自慶幸道:“還好,我沒有重蹈商鞅的覆轍。”
黑夫穿越前就聽說這個故事,秦孝公死後,被新法觸動利益的貴族聯合起來,将商鞅打成叛臣,全國通緝。商鞅逃到一個旅館想要投宿,卻因為無法提供驗傳,而被店主拒之門外。
商鞅被自己一手創立的制度逼上絕路,真是莫大的諷刺。不過這樣也好,在客舍裡住的,不太可能有逃犯惡徒,大家都是秦國良民,可以安心睡覺了。
客舍不大,就是個二進的院落,經過院子時,黑夫看到這裡停了一輛馬車,大概是某位住店官吏的。
随後,他跟着舍人來到依東牆而建的一間大屋,但在進門前,舍人又突然回頭道:“知道在客舍私鬥是重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