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4頁)

  季嬰也在一旁驚魂未定,作揖道:“若非百将阻止,吾等隻怕要斷條腿。”

  “不至于此。”

  陳百将嘴上客氣,卻大馬金刀地受了二人一個大禮,然後将黑夫上下打量一番,贊歎道:“這幾日的傳言果然不假,身高體健,能敵數人,如今更因功成了公士,善哉!安陸縣又多了一位壯士!”

  “上吏謬贊了,小人那點微薄功勞、匹夫之勇,不值一提。”

  黑夫又小心地問道:“上吏剛才說,這賓百将,是那湖陽亭長的親戚?”

  “可不是嘛……”陳百将意味深長地說道:“賓百将是縣左尉之婿,湖陽亭長貞則是縣左尉之侄,平日裡常有往來,如今湖陽亭長被嚴懲,他自然心中不忿。”

  黑夫恍然,原來這裡面還有這層關系,難怪今日縣獄裡,那商賈頂不住壓力,幫亭長做了僞證。

  言罷,陳百将指着黑夫笑道:“所以接下來一個月内,你還是小心一些,謹言慎行,勿要犯錯,若真被他拿住把柄,我可護不了你……”

  “多謝百将提點,黑夫定不忘百将之恩。”

  黑夫知趣地再度作揖,陳百将坦然受了他們的禮,點了點頭,笑道:“你明白就好……”

  ……

  陳百将讓身邊的縣卒帶黑夫二人去更卒居住的地方,一路上,季嬰唏噓不已,說這差點是他今天第二次被打,而且是二十下,幸好被救了下來,不然屁股都要開花了。

  黑夫卻似有所思,除了思索剛才的事外,就是低聲嘀咕道:“原來服役失期的處罰,還沒有見死不救重啊。說好的失期當斬呢?是不是哪裡搞錯了?還是我又被曆史課本騙了……”

  這件事他一時半會想不明白,便放下不管,這時候,季嬰已經發揮話多的特長,跟帶路的縣卒套起了近乎。

  原來那縣卒也是涢水鄉人,名叫“照”,說是縣卒,其實除了手裡的戈、脫掉身上的甲,就和黑夫他們沒什麼區别。因為是鄉裡鄉親,走了沒幾步,照就跟季嬰用涢水鄉的方言聊起天來,等走到一半時,二人已經相當熟絡了。

  黑夫看在眼裡,暗暗稱奇,這季嬰,卻有幾分交際的本領,他便拉過季嬰,對他耳語了幾句,季嬰颔首了然。

  “照兄。”快到更卒居所時,季嬰突然問道:“陳百将和賓百将,是不是不睦啊?”

  照笑道:“汝等剛才不是看見了麼,明擺的事!賓百将本是公士,随縣左尉征戰沙場,戰場斬首立功慢慢升上來的。陳百将則是繼承父爵,剛成年就做了不更,又是學室弟子出身,被縣右尉提拔,直接入軍中為吏。他二人從共事第一天起,就坐不到一快去,類似的事,吾等見多了。”

  黑夫聽完默默點頭,難怪陳百将說起律令來一套一套的,原來是“學室”,也就是秦國的幹部培訓班出身啊。

  如此看來,他救下自己,是為了讓賓百将不痛快?也太實誠了吧,要是自己,肯定先在旁邊多看會,等闆子打到身上,再出來叫停,這樣既能彈劾賓百将亂用刑罰,就算沒法讓他撤職,也能吃點罰款惡心惡心對手。此外,又能讓黑夫二人更恨賓百将,而對陳百将更加感激涕零,簡直是一石二鳥啊……

  黑夫忽然覺得,和這個時代樸實的人比起來,現代人真的好腹黑哦,當然,趙高、李斯等佼佼者他是不敢比拟的。

  卻聽季嬰又問道:“那縣右尉與縣左尉,是不是也不合啊!?”

  照聞言一驚,連忙矢口否認。

  “這我可沒說過,兩位縣尉平日裡看上去和和氣氣的……”

  他随後有些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左右,隻有一隊持刃的巡邏縣卒遠遠路過。等他們走遠了,才壓低了聲說道:“不過如今兩位縣尉的命令,常常各自發給所屬百将,相互間竟不知會一聲,隻是苦了吾等小卒,都不知到底該聽誰的……”

  黑夫聽到這裡了然,這安陸縣公安局的兩位領導,隻怕也不和睦。

  他已經猜到,陳百将之所以救下他二人,決不是像喜大夫那樣秉公執法,而是有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要讓賓百将不痛快,同時讓黑夫這個剛在縣裡出名的“壯士”對他感恩戴德。

  往深了探究,這還涉及到安陸縣兩尉之間的明争暗鬥!

  看來,不僅是湖陽亭長一案的後續沒有完結,自己還不小心卷進了更麻煩的“政治鬥争”裡……

  雖然公安副局長也不算大官,但也是安陸縣的四把手啊,随便動動指頭,都能讓黑夫吃不了兜着走。就算那縣左尉礙于輿論和律法不好親自對付他,也可以讓賓百将找借口狠狠刁難黑夫。

  “看來這一個月的役期,比我想象的還要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