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的律令你莫非不知?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鬥争,各以輕重被刑!你我在這室内鬥毆一場,不管誰輸誰赢,一旦被發現,都要受律法制裁,被處以耐刑,剃掉鬓發、胡須。”
黑夫一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笑道:“對此,我倒是無所謂,反倒是你,這臉上養了不知多少年的飛鬓,便要被剃光了!豈不可惜?”
東門豹一看就是好勇鬥狠之人,頗有楚越遊俠之風,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律法嚴明的秦國活這麼多年的。但被黑夫點醒後,他也摸着自己的胡須,有些遲疑,若是刮了胡子,自己豈不是要被同裡的人笑話一輩子……
“再說了。”黑夫又指着室内衆人說道:“吾等已被編為一什,同處一室,那便是禍福相依了,按照連坐制,一人犯罪,全什受罰,你我拼着受耐刑的代價打一場倒是容易,卻連累了衆人,何必呢。”
此言一出,室内衆人對黑夫的印象頓時大好,甚至連朝伯也微微點頭,覺得這個年輕人考慮的很是周到。
其實黑夫更擔心的是,他們二人一旦打起來,其他人,尤其是那個朝伯,肯定會第一時間去告狀以求免罪。自己無罪時還差點被那賓百夫打了二十闆子,怎麼會傻到自己去撞槍口呢?
“但無論如何,什長也隻有一個。”東門豹依然不肯罷休。
好容易打消了他武力決勝負的念頭,黑夫便乘機道:“我有個法子,可以讓你我不必犯私鬥之禁,也能分出個高下!”
“什麼法子!”東門豹眼睛一亮。
黑夫捋起自己的袖子,笑道:“就以掰手腕,較量手勁來決勝負,何如?”
……
掰手腕誰都知道,是每個男性從小到大嘗試過無數次的遊戲,放學下班後,清空桌面閑雜物品,與朋友兩個胳膊肘往桌上一架,來一場說幹就幹的決鬥。在警官學院更是如此,有時候學校的運動會,還會組織學生們來一場掰手腕大賽。
但若要追溯追溯,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遊戲,恐怕誰都說不上來。
但黑夫如今卻有了一個大發現,因為在他提議掰手腕後,東門豹不但沒有異議,還欣然接受。并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捋起右手窄袖,将手肘支在土台上,這架勢,明顯是知道怎麼玩的。
“看來掰手腕的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戰國了。”黑夫暗暗想道,也箕坐在地,掀開右手的衣袖,露出了那道醒目的血痂……
“你右手有傷?”就着入夜前最後一點餘光,東門豹看到了黑夫的傷痕,便皺起眉來。
“前幾日同三名盜賊打鬥時傷到的,不打緊,不打緊。”黑夫似乎沒放在心上,說着就要将手肘放到土台上。
“這怎麼行!”
東門豹卻像是被什麼燙到了手,立刻将右手縮了回去,嘟囔道:“如此一來,豈不是我占了你便宜!不行,大丈夫行事,須得坦坦蕩蕩,即便今日赢了你,也勝之不武,到時候,我東門鬃還有何面目在安陸縣立足?”
東門豹雖然是個莽夫,會欺淩弱小,也不太懂律令,卻凡事坦坦蕩蕩,拒絕一切不公平的較量,這就是戰國時代這類鄉野之“士”的行為準則。
眼下黑夫要用受傷的右臂與他掰腕,怎麼可能不受影響!這簡直是看不起他!這樣得來的什長,東門豹還不如不要。
“既然如此。”黑夫笑道:“那你我便改用左手較量,何如?”
“左手?”東門豹一聽,卻覺得十分新奇:“我還未用左手與人掰過腕,如此甚好!”
東門豹不疑有他,便換了左手,滿懷信心地盯着黑夫!
黑夫卻在心裡露出了笑,這家夥,果然在兇惡的外表下,依然是個實誠人。雖然東門豹的左手也依然粗壯有力,但自己前世今生都是左撇子,這樣一來,便占盡了便宜,想輸都難哦!
倒不是他故意耍心機,隻是秦國律法在那裡擺着,對付東門鬃這種莽夫,既然沒辦法将對方打趴下,那就隻能用最簡單,最便捷的法子智取喽。
于是,他也将左手架到土台上,與東門豹的左手臂交彙成一個X字……
“季嬰,他二人誰會赢?”一旁,矮個圓臉的彘也在問季嬰,卻發現季嬰在努力忍着笑,幹咳兩聲才道:
“自然是黑夫兄弟會赢!他是誰?力敵三賊,空手奪刃的猛士啊!”
“但東門豹也是縣城出了名的壯士,據說上次服役時,他曾單人扛着一個梁柱,走了足足三裡路……”可和不可兩兄弟則對東門豹更有信心些。
他們在那議論紛紛,有意下注賭一把,終究還是沒敢,因為秦國嚴禁賭博,違者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