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4頁)

  他朝兩位百将作揖,一臉憨厚地說道:“因為我從小與旁人不同,是左利手,以左手持箸,以左手揮鐮,故而對左右區分印象深刻。昨日在官寺訊獄時,我也是說出了左手持刃與賊人搏鬥的事實,才證明自己無罪。”

  黑夫偷眼看了下陳百将,見他眼中滿是鼓勵,便大着膽子繼續道:“倒是那個湖陽亭長,因為分不清左右,誣我用右手打了他,結果證詞錯漏百出……”

  “哈哈哈,賓百将,這黑夫說的似有道理啊。”陳百将被這尖酸的話語逗樂了,他與賓百将芥蒂太深,凡是讓對手不痛快的事,都能讓陳百将欣喜。

  “你!”

  這無疑是在戳賓百将的痛處,賓百将頓時大怒,卻又找不出理由責罰黑夫,隻得斥道:“就算能分清左右,那行止分合等,你也能娴熟教予什中衆人?”

  “敢告于賓百将,以上種種,亡父在家時曾教導過我,他曾多次服役,還上陣作戰,當過伍長……”黑夫眼珠一轉,又祭出已死的便宜老爹,把凡是自己會的東西,都推到他頭上。

  “再說了,縱然有些不熟識之處,本什中有位老行伍,也可以協助我。”他指向了事不關己的朝伯,吓得朝伯連忙出列下拜,山羊胡子微顫,心也顫。

  陳百将颔首:“既然如此,讓黑夫為癸什什長,并無不可啊,賓百将,你覺得呢?”

  賓百将陰着臉道:“訓練更卒本就是陳百将的職責,我哪有資格多嘴?隻是陳百将在任命人選時可要考慮清楚了,更卒訓練一旬(十天)之後,兩位縣尉将親自來校場視察,讓各什進行大比,考核行伍秩序,評選優劣。”

  他冷笑道:“屆時,這癸什若是得了個‘殿’,陳百将可别忘了今日,是你力主讓黑夫為什長的!到時候在縣右尉面前,怕是要難堪了!”

  原來,和後世各類企業的業績考核類似,秦國也最喜歡玩考核。

  比如一年結束時,郡縣官吏的勞績要對比考核,優者升,劣者貶。

  甚至連鄉、裡一級,每年的四月、七月、十月、正月,都要舉行耕牛評比大賽。根據各裡養的牛的肥壯、力氣,評出“最”(優秀)和“殿”(差勁),優秀的獎勵,差評的懲罰。

  别以為不優不差就沒事了,鄉裡的官吏還會量量牛的腰圍,看看是不是比去年瘦了,若如此,養牛的人也要受罰。假如那幾天你養的牛恰好墜入情網茶飯不思,就等着倒黴吧。

  總之,考核,是秦國很喜歡的一套評比方式,沒有比較,怎麼會有競争的積極性?沒有競争的動力,大秦如何一統天下?牛都要拉出來比,更别說人了,這更卒訓練自然也有考核,稱之為“旬日大比”。

  比什麼?當然是比誰的隊列整齊,進退有序!

  “這……”所以聽賓百将提及此事,陳百将也露出了一絲猶豫。

  黑夫看出了他的躊躇,便又道:“請兩位百将放心,黑夫絕不會讓癸什殿底。”

  “若是殿底,自然會罰你兩甲!你從官寺領的那點賞金,隻怕還不夠罰!”賓百将又是一陣吓唬。

  他本想讓黑夫知難而退,不料,黑夫卻又擡起頭,自信滿滿地說道:“小人話還沒說完,一旬後的大比,我非但不會殿底,還要讓癸什為最,位列第一!”

  衆人默然,過了半晌,還是賓百将的笑聲在校場上回蕩:

  “哈哈哈哈,你這公士真會說笑,若癸什能奪魁,我便在這校場上,做距躍三百,曲踴三百!”

  “一言為定!”

  他是玩笑,黑夫卻當了真,對他拱手道:“若癸什不能奪魁,我就繞着安陸縣城,距躍曲踴一圈!”

  ……

  “黑夫兄弟,你當真有把握在旬日大比中得第一?”

  到了“食時”,也就是吃早飯的時間,各什坐在各自的區域内,吃着縣卒分發粟飯,季嬰端着他的土碗在黑夫旁邊蹲下,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有。”黑夫言簡意赅,将注意力集中在碗裡粗糙的飯食上,接下來幾天運動量會比較大,他必須吸收每一粒食物。

  “可你隻是第一次服役啊,如何與其他什做什長的行伍老卒相争……”季嬰扒拉着碗裡的米粒,有些糾結,若是單打獨鬥,他是相信黑夫能力的,可這涉及到全什的人啊。

  “上個月在雲夢澤湖陽亭,我也是生平第一次遇賊;昨日在縣獄,我也是第一次與人對薄公堂……”黑夫放下手裡兩小截木棍,看着季嬰道:“你莫非不信我?”

  “我當然信!”季嬰不假思索地說道,經過這幾日的事,他對黑夫佩服不已,已經唯其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