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8頁)

  “仲弟,當真如此?”半晌之後,衷才合攏了嘴,看向了黑夫。

  “這些時日,黑夫也像是在夢裡一般,也多虧了我運氣頗佳,父親在天之靈保佑,所以縱然遇到了些阻礙,終究無事。”

  黑夫攤了攤手,有些怪衆人多嘴,在他印象裡,大哥是個不願意惹是生非,喜歡安安靜靜過日子的人,季嬰這貧嘴的,故意把事情說的那麼曲折兇險作甚?找打!

  孰料,衷卻在沉默半晌後,猛地站起身,拍着黑夫的肩膀,大笑了起來。

  “我仲弟長大了,有出息了!為兄打心裡高興!”

  ……

  更卒雖然允許親人來送衣、錢,卻不準過夜,吃完飯食,聊了幾句後,衷就得在天黑前離開了,他準備在縣裡的客舍湊合一晚,明早再慢慢回家去。

  黑夫讓衆人散了,他自個陪着衷往外走,眼看四下沒人,便将懷裡一個沉甸甸的褡裢掏了出來,塞到了衷手裡……

  衷的右手已經拎着黑夫留給家裡的五根肉幹,左手接過褡裢,頓時沉甸甸的,一摸就知道裡面全是錢,頓時吓了一大跳。

  “仲弟,這是……”

  “這就是從那垣柏處得來的錢。”

  黑夫笑道:“本來有四千,與什中衆人分了些,這1500就歸了我,加上之前捕盜賞賜的,一共兩千錢,都在裡面。我還要做半個月勞役,放在我這也沒用,還不如交給伯兄帶回去。”

  “那你要花錢怎麼辦?”

  “我這還剩着三四百,夠花了。”

  衷有些猶豫,但黑夫讓他寬心,并喋喋不休地囑咐道:“黑夫不在家,驚又調皮不懂事,母親那邊,就要靠伯兄和丘嫂照顧了。母親身體不好,一到冬天就腿腳怕寒,伯兄可以明早在市上看看,買條羊皮襖子,讓母親蓋在腿上驅寒。”

  “家裡的農具舊的舊,破的破,開春農耕可不能耽誤,伯兄順便買點農具回去,記得要買鐵的,好用。”

  “丘嫂嫁給伯兄七年了,家裡就接二連三出了許多事,越發窮困,她一年到頭都不能添件新衣,日夜織布得來的錢帛,都留着讓我和驚這兩個大飯桶填肚子了。”

  “黑夫以前不懂事,如今明白伯兄和丘嫂的難處了,還請伯兄看着市上的絲、布合适的,買些回去給丘嫂,還有侄兒、侄女做衣裳。他們都無什麼衣服可穿,我那侄兒更是光着腚,客人來了隻能躲在屋裡,想想都心酸……”

  說着說着,黑夫心裡就一陣陣難過,他家好歹是公士,已不算裡中最貧困的,可要讓全家所有人都衣食充足依然如此艱難。

  大哥是家裡的頂梁柱,長兄如父,前幾年咬着牙硬撐,才沒讓黑夫和驚餓肚子。結果,他自己年紀輕輕,鬓角就愁出了好幾根白發,背了微駝,這時代的生活,實在不容易啊。

  所以,他要報的恩,不止是母親,還有對大哥的。

  黑夫最後道:“至于驚,跟他說,安下心來侍奉母親,好好帶着侄兒、侄女,等我回去時,再給他挑一把好的短劍!”

  “仲弟,這樣一來,五六百錢就花出去了……”

  衷看着自家二弟,不知該寬慰還是無奈,這樣花錢的話,也太不會過日子了。在他看來,這些錢就應該統統交給母親,壓到床榻下面攢起來,等着黑夫分戶時蓋新宅,娶妻用。

  黑夫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伯兄勿憂,黑夫在此許諾,我家之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千金散去,還複來!”

  “千金散去,還複來……”

  衷重複着這句話,感覺有些心驚,罵道:“手頭才得了三兩千錢,就說什麼千金,你呀……”

  衷哭笑不得,心裡卻是暖的,弟弟有這志氣,也是好事,他也不希望兩個弟弟像自己一樣,碌碌無為,半輩子就稀裡糊塗地過去了。

  時間不早了,二人作揖道别,在衷小心翼翼地收好錢,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時,黑夫又在後面叫了起來。

  “伯兄!”

  衷回過頭,看到黑夫在朝他作揖:“兄長腿腳不方便,買的物件又多,回去的時候,就别走路了,租輛順路的牛車代步!切記,切記!千萬别舍不得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