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3頁)

  秦國的縣級政府,大體分為民政經濟、司法、軍事治安三大塊,分别由縣令、縣丞、縣尉負責。其中縣令是長吏,縣丞、縣尉是次吏,都是秩四百石,擁有自己單獨的治所與官衙。

  黑夫進過縣丞的官署縣獄大堂,如今再來這一牆之隔的縣尉官衙,相同的是都不加裝飾,吏員來去匆匆,不同的是,這裡軍事色彩更重。

  隻見門口衛兵披甲相對而站,一動不動,直直穿過二堂,戒備漸漸嚴密了起來,持矛肅立的兵卒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給他一種進入軍營的感覺。

  想想也是,縣尉的職責,本就是掌治安捕盜之事。到了戰時,或者邊境征召徭役時,更要帶着全縣的壯丁趕赴前線,相當于後世公安局和人民武裝部兩個單位合在一塊,這麼一想,黑夫對這反而有幾分親近感。

  在步入大堂前,陳百将和黑夫還被尉史攔了下來,要他們卸下身上的武器,而後又脫去鞋履才得進入。

  陳百将在前,穿着足襪小步趨行,而黑夫就尴尬了,因為他連雙襪子都沒有!

  黑夫隻得光着腳,在冰冷的木地闆上輕輕走動,但還是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音。好在他來之前匆匆用冷水沖過澡,還重點照顧了下腳,上面沒有泥土異味,不然更尴尬……

  時值午後,陽光從窗扉射入大堂,黑夫瞧見,左邊是擺放簡牍的書架,右邊是擺放矛、戟、弓、劍,戈五種武器的“蘭锜”,上面染了紅漆,十分顯眼。

  而大堂正中央,縣右尉杜弦穿着一身便裝,頭上戴竹皮冠,正端坐在案後,持筆批閱着簡牍。

  别以為軍事主官就都是武夫大老粗,在秦國,除了尉史、牢監之外,各個縣的遊徼與亭長等負責社會治安的小吏,都由縣尉來統領。每個月從各鄉、亭發上來的案件、捕盜文書,可以堆滿案幾了,肚子裡沒點墨水,怎麼處理這些公務。

  黑夫還窺見,縣右尉的手邊,不僅擺放着他的銅印黑绶,還有半枚虎符……這是兵權的象征。

  “禀右尉,公士黑夫帶到……”陳百将雙手合攏,長拜及地,黑夫少不得也要學着他來一遍。

  “小人黑夫,拜見縣尉!”

  杜弦手中的筆不停,擡眼看了看黑夫,點了點頭:“來了?一旁就坐,不必拘束。”

  說是坐,其實就是到堂側跪坐,雖然膝蓋下的墊子挺軟的,但黑夫卻隻能學着陳百将的模樣,屁股微微沾着腳跟,上身挺直。這叫做“跽”,以示對地位遠高于自己之人的莊敬。聽陳百将說,這位杜弦不僅是右尉,還是爵位第6級的官大夫,比黑夫曾經見過的喜還高一級呢。

  杜弦一直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黑夫就隻能尴尬而不失禮貌地坐着。期間,陳百将還躬着身子湊到杜弦跟前,眼睛看着黑夫,不知跟他說了些什麼……

  黑夫能做的,便隻是眼觀鼻鼻觀心,暗暗猜測縣尉和陳百将的用意。這右尉杜弦的手段,從那天他懲戒賓百将,并讓左尉鄖滿無話可說一事便能看出,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他猜的沒錯,從黑夫進門伊始,杜弦就在暗暗觀察他。

  聽陳百将說,這個黑夫在得到大量錢币後,沒有大吃大喝,而是統統交給了兄長帶回家去,對家人能如此,這應該是個有報恩之心的人。

  做徭役的那些天裡,他也是兢兢業業,沒有出格舉動,此人還算沉得住氣,沒有因為一時得志而忘形。

  來官寺之前,他還匆匆沐浴了一番,洗去身上勞役的泥土。入堂之後,沒有像某些鄉野村夫一般四處張望,誠惶誠恐。而是學着陳百将,一闆一眼地做着禮儀,這說明,這是個聰明而懂得尊卑的人……

  杜弦一直認為,他自己和任人唯親的左尉不同,看人不單看其能力,還看其本性,這樣的人,才值得提攜。

  于是杜弦終于放下了手裡的簡牍,問道:“公士黑夫,早就聽聞你武藝不俗,可敵三人,本尉問你,可會用五兵?”

  黑夫背後就是“蘭锜”,所謂五兵,則是上面的矛、戟、弓、劍,戈五種這時代最普遍的武器。

  黑夫照實回答道:“黑夫初次服役,未能接觸軍中兵刃,故隻會用劍,能拉開獵戶的弓,但射不準。”

  “會用劍便可,劍乃短兵之首,君子利器啊。”

  杜弦笑了笑,又問道:“聽聞你還能讀能寫?從何處學的。”

  “年少時家境尚可,與兄長一起,随裡中一位老丈學的。”

  “能識多少字?會寫多少字?”

  “公文律令上的字,大體都認得,但隻能寫三四百。”

  黑夫一一作答,在詢問了黑夫一番後,杜弦開始直奔主題:“本尉不喜歡說話繞彎子,今日喚你前來,是要問問你,可願為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