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長額頭寬,是個有聰慧之人,耳大耳厚,又是個有福之人,一對虎目有神,威嚴英武,乃官吏之才。亭長日後定然仕途順利,十年之後,或可為……”
“哦,十年之後,我會當上什麼官?”
蔔乘本想說縣令、縣尉,但話到嘴邊,看着黑夫的神情,又縮了回去,索性往大了吹!
“十年之後,當為一郡守!”
“郡守?”
黑夫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好啊,蔔乘,你倒是說出我心中所想了,我的确欲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譽,使世士明知之……為大王麾下一郡守?嗯,吾之志也!”
然而黑夫眼中,卻帶着一絲不以為然,刑徒們也就罷了,他還不知道蔔乘坑蒙拐騙的本事?對蔔者的恭維話,他并不相信。
倒是蔔乘暗暗咋舌,等黑夫離去後,便腹诽道:“這黑夫亭長,我隻是随口一說,他居然應下了,區區亭長,卻指望做一郡守?也太狂妄了罷!”
……
黑夫并不知道,就在他山寨那樁本該發生在大澤鄉的“魚腹丹書”時,遠在鄢城東北方數百裡外,已被秦軍占領的楚國上蔡郡陽城縣。一個與黑夫年齡相仿,為避戰火波及,跟随族人背井離鄉,向淮北遷徙的陳氏庶孽子弟,突然毫無征兆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回頭望着愈來愈遠的故裡,年輕人緊了緊身上的褐衣,眼中滿是憂慮。
他隻是陳氏的旁支庶孽,與仆役無異,到了淮北後,甚至不知道要靠什麼維持生計。
“鴻鹄南飛,終有歸期,隻是不知陳勝有生之年,是否還能回陽城來?”
第0115章
在鄢
在鄢縣停留的這半日裡,黑夫不僅通過“魚腹丹書”讓一心想逃亡的刑徒們安分了下來,還抽空進了趟縣城,打算拜見了自己的老上司,昔日的安陸右尉杜弦,如今他已經是鄢縣右尉了。
鄢縣的格局與安陸縣城差不多,隻是面積大了三倍不止,畢竟這裡五十多年前,曾是楚國的陪都。江漢地區一直都是鄢、郢并稱,鄢縣右尉,隻比江陵縣尉低一點,杜弦從安陸縣調到這裡,算得上是高升了。
鄢縣的縣尉官署也比安陸的高大了不少,黑夫來到這裡道明來意後,被門口的守卒詢問了一番,通報之後,說縣尉正在辦公,讓他在門口的便坐稍等。
杜弦倒是沒冷落他這個老下屬,還專門讓一名尉史出來陪坐。
“杜君時常提及黑夫亭長,說在安陸縣任上時,全縣亭長中,當數你最為幹練。”
尉史名為共師,出身當地的芈姓共氏,不過卻沒有氏族子弟的架子,十分和藹地與黑夫攀談,還不時誇他幾句。
“這是杜君謬贊了,我之所以能做亭長,都靠了杜君賞識。在杜君任上最後一次擒賊裡,還失手将賊人放跑,至今慚愧不已,豈敢稱幹練之名?幸而未曾影響杜君勞績風評,不然黑夫百死莫贖。”
二人一個吹噓,一個謙虛,過了一會,杜弦終于有了空閑,共師才領着黑夫入内拜見。
黑夫剛進門就下拜道:“不曾想,這麼快便能與右尉相見,下吏真是欣喜萬分。”
“黑夫快快起來。”杜弦臉上也是笑吟吟的,隻是比在安陸時瘦削了不少,眼圈也是黑的,待二人就坐後,他才感慨道:
“來鄢縣月餘,才深感沒有黑夫這樣的得力屬下,做縣尉着實不易啊。”
杜弦先抱怨了一番鄢縣難治,雖然逃人盜賊沒有安陸多,但這裡的百姓官吏多是楚國貴族後裔,所以對律令的貫徹很不到位,氏族力量比安陸更強,他的命令,有時候都很難執行下去。
而後,杜弦又提及往事,吐露說,雖然在别人看來,他在安陸時最信任的是陳百将,可最倚重的,其實還是黑夫。他的升職,跟黑夫連續破獲的盜墓、掠賣人兩起大案不無關系。
而第三起殺人案雖然沒有破獲,但因為黑夫故意隐瞞了鐘離昧是楚國間諜的事實,沒有引起郡上的足夠重視,再加上那時候已經過了升遷考績時間,也未影響杜弦的仕途。
黑夫不住颔首,心裡卻道:“所以你我二人才能和和氣氣地見面,若非如此,我肯定要吃閉門羹了……”
當聽說黑夫是被縣左尉鄖滿指派來跑這趟苦差的,杜弦便陰着臉一拍案道:“公報私仇,這鄖滿真是可惡,我一定要向郡尉參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