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除了攻城車外,眼下這支秦軍最主要的攻城手段,依舊是梯子。還不是較為先進的雲梯,而是竹制的,名竹飛梯,用獨竿大竹,設多級橫檔,以便手攀腳登,梯頭有抓勾,好牢牢攀附在城牆上……
眼看外黃魏人大多被吸引到了城南,在另一位五百主程無憂的命令下,傳令兵在城西幾支負責攻城的屯之間來回跑,傳遞前進的命令!
百将屯長們得令後,就走在側方,按着較為輕緩的步鼓節奏,敲擊起手裡的竹棍瓦片,與平日訓練時一樣,秦卒們一個跟着一個邁動腳步,穿過淡淡的煙霧,朝外黃西城牆走去……
黑夫他們前面的三個屯,各有自己的任務。
第一個屯,一半的人手持盾牌,負責吸引城頭火力,另一半人扛着門闆之類,負責填溝壑。
第二個屯,五個什,每個什都扛着一架高達三丈的竹飛梯!他們将在前路被填平後,一路飛奔,冒着城頭的箭矢,将竹飛梯搭到城頭,并死死扶着它們!
第三個屯才是“先登”,他們都身披重甲,手持短兵,唯一的職責,就是順着竹梯,向城頭攀爬,先登奪城!
黑夫的屯緊随其後,作為第二梯隊,若是前面的先登死光了,他們就得頂上……
看着前面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城牆,走在黑夫之側,已經紮上發髻的蔔乘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我算過了,《日書》說,今日出擊,利攻城,陣斬敵将,必得侯王!”
他本來是想鼓動自己,以及袍澤的士氣,但這話卻引發了一陣幹笑,季嬰還罵道:“你這日者,算錯了罷,一個破小縣城,哪有什麼侯王?”
衆人笑了一陣,緊張情緒卻消解了點,但很快,大家的神情再度緊繃起來。
他們已進入城下五十步距離,濃煙已經無法遮蔽行蹤,城頭的魏人發現了這支來勢洶洶的秦人!開始鳴鐘示警!
……
屯長百将們敲擊竹闆瓦片的節奏立刻一變!從緩慢的步鼓,變成了急促的趨鼓,幾個屯開始撒開丫子,拼命狂奔!
然而他們已經進入城頭射程範圍,一陣零散的弩箭射來,幾個扛着木闆填溝壑的秦卒就像被拳頭猛地打中,猝然跌倒在地……
進攻方也有應對之策,黑夫他們側翼的兩個屯,全是身材高大,手臂修長的材士,他們跟進到這裡後,于城下三十步外站定,開始不斷抽箭拉弓,朝城頭抛射箭矢……
影視劇裡的漫天箭雨,看起來很霸氣,然而現實裡可不容易做到,箭矢可沒那麼多,弓手也沒那麼多,隻能短時間覆蓋一下城頭。也無法造成太多殺傷,主要作用,還是作為火力支援,為攻城部隊赢得一點空隙。
但這瞬息之間,已經足夠秦人扛着竹飛梯,跨越二三十步距離,飛奔到城下!
雖然途中有扛着梯子的人中箭撲倒,但很快就有人補上位置,啪嗒啪嗒,幾架竹飛梯有驚無險地搭到了城牆上,搶先趕到城下的第一個屯,也扛着蒙皮的盾牌,保護他們,同時死死按住梯子,沒有讓城上的人将其推開!
先登屯已至城下,随着幾聲暴喝,數名甲士同時沿着不同的竹梯,向城頭爬去!他們身後也立刻有人跟上。
黑夫的屯這時候也到了城牆邊,他們一邊舉盾幫穩定飛梯的人防着城頭箭矢,一邊仰頭望着袍澤登梯。
以竹梯攻城,又被稱之為“蟻附”,意思是,兵卒就像螞蟻那樣,附在牆上,往上攀爬。
可這樣一來,人也如同黑螞蟻一樣脆弱,在黑夫他們眼中,城頭不斷澆下的開水,砸落的木石磚塊,還有近距離釋放的弩機箭矢,幾乎每一瞬息,都有先登甲士中招跌落下來。
哪怕是有幾個身着重甲的勇士,頂着箭矢,硬是攀爬到了城垛處,也被兩根矛戟攢刺過來,丢了性命。在失去了氣力後,屍體從城頭跌落,重重砸在飛梯旁……
另一個剛剛攀爬到城頭的秦卒,還來不及跳入城垛,便被一柄劍刺入胸膛,身體斜斜的往城下摔來,差點砸到了黑夫……
和黑夫之前料想的一樣,作為先登的屯傷亡慘重,很快就所剩無幾。
黑夫深吸了一口戰場夾雜着糞便、鮮血、煙火味的腥臭的空氣,乘着别人不注意時,重重敲擊自己的大腿,讓它不要顫抖。
因為接下來,就輪到自己的屯登城了!
好在這時候,在五百主的命令下,秦軍亦發起了反擊,除了弓箭手外,威力更大的蹶張弩也已就位。五十名蹶張材士手腳并用為弩機上好弦,對着城頭那些奮不顧身,不斷站起來抛砸磚石的魏人,扣動了懸刀!
沒有一點征兆,一片弩矢從城下攢射而來,紮向城頭的魏人,縣卒聽到了箭雨破空的呼嘯聲,下意識舉起了手中的盾牌,“叮叮當當”的聲音雜亂無章,間或夾雜着幾聲痛苦的呻吟。十幾個魏人輕俠、民夫由于缺乏有力的保護,被猛烈的弩矢射死射傷,像被勁風吹拂的麥子一樣倒下一片,痛苦的呻吟絡繹不絕。
城頭的防禦,為之一停,乘着這個空檔,黑夫對前排的東門豹大喊一聲!